“不輕易言勇?”達春擦了把臉上的灰塵,冷笑著問道,“難道先生聽說過無膽之人,可決勝於兩軍陣前麼?”

“非也,軍前爭雄,乃一夫之勇,非主帥所為。而大人身為主帥,一舉一動都關係到三軍生死,所以…….”焦有直故意把話停了下來,目光看向乃爾哈等人。憑直覺,他感覺到即便是乃爾哈,索力罕這樣的蒙古勇將,也不願陪著達春在敵軍炮口下找死。

果然不出他的預料,索力罕接過話頭,對達春勸道:“焦先生所言甚是,卑職以為,一旦大帥受傷,三軍必亂,鄒賊恐怕等的就是這麼一天!”

“是啊,是啊,大帥身係社稷,何必親臨前線犯險,這半個月來,破虜軍沒日沒夜的打炮,我軍前去挑戰,他們又不敢回應。大帥且換個安靜地方尋思破敵之策,沒有必要跟宋人一般見識!”元繼祖、李封、完顏晟熱切地勸道,仿佛達春撤離了第一線,立刻就能起到讓敵人土崩瓦解的效果般。

達春的目光再度從眾將臉上掠過,心中好生失望。焦友直的意思他明白,諸將的心思他也懂。隻要他這個主帥一離開第一線,那些幕僚、心腹和重要將領,或者說自以為身份重要的人物,也會紛紛後撤,把行營紮到破虜軍重炮夠不到的地方。這樣,將領們都安全了,可一線的士氣也崩潰了。破虜軍持續用火炮騷擾上幾天,抽機會斷然一擊,元軍就不得不向後撤上幾十裏。數月來,鄒洬就是憑這種名將不齒的招數,用幾萬破虜軍壓著大元十餘萬兵馬,從石城、瑞金、會昌一直壓到了雩都,眼看就要壓進贛州城內。

這種戰術,沒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可言,甚至與古今兵法書記載的任何計謀、良策都搭不上幹係。全憑著火炮帶來的優勢,向元軍施展壓力。達春曾幾次試圖派人迂回到鄒洬後方,試圖利用騎兵的速度優勢,突進破虜軍的炮群。或者利用元軍的機動優勢,切斷破虜軍的補給線,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當年在江南西路吃了北元鐵騎無數次虧的鄒洬終於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凡事求穩。用一個穩字,應對達春全部謀略。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像一架隆隆行駛的馬車般,向江南西路腹地碾壓。雖然速度不快,但任何擋在車前麵的螳螂,都難逃粉身碎骨的命運。

“本帥不能後撤,你們也不能後撤,鄒賊想以勢取勝,而咱們輸不起的,就是這個勢!”達春收回目光,搖搖頭,對著所有文武說道。“咱們人多,破虜軍雖然來勢洶洶,畢竟人少。隻要咱們在雩山一帶能頂住了,就有取勝的機會。隻要兩江不丟,文賊在兩浙的仗就全是白打。伯顏大人已經開始整頓兵馬,隻要他老人家來了,整個江南就是咱們的!”

“伯顏大人?”乃爾哈聞言,微微愣了一下。顯然,作為達春的心腹,他也是第一次聽說伯顏即將到來的消息。

此人有著百戰不曾一敗威名和大元右相的重權,他的到來,對達春意味著什麼?乃爾哈突然覺得心中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也許大帥不避炮火的行為,也是因此吧。”索力罕心頭湧起一股悲壯,緊緊握了握刀柄,站直了身軀。

“伯顏大人?大帥,是丞相伯顏大人麼?”新附軍萬戶李甄驚喜地問。蒙古人名字少,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大元朝叫伯顏的高官數數不下四十個。如果是右相伯顏到了,整個江南的戰局也許是另一番景象了。

“當然,難道還有他人能當此大任麼?”達春笑了笑,反問。

人的名,樹的影,方才還因看不見敵手被動挨打而士氣低落的將士們立刻發出一陣歡呼,仿佛看到了勝利的最終來臨。

“伯顏,大元右相,忽必烈肱骨,身經百戰而未曾一敗。在軍中素有聲望…..”

“這不僅僅意味著蒙古人在江南又要換一位主帥,而且意味著,北元已經穩定主草原局勢,重心由北轉南!”當晚,油燈下,一支筆以工整的楷書寫道。光線很暗,看不見握筆的人是誰,片刻工夫,筆放下,紙被油燈烘幹,被人卷好,送出。

半夜,幾個人影,悄悄地溜出了元營,向南方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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