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將軍,小的是日本客商,正要回國,所以碰巧跟範賊同路。小的不知道他是您要抓的逃犯,知道後,馬上與他打了起來!”小五郎用頭觸甲板,先施禮,然後恭恭敬敬地回答。

“日本客商,你做什麼買賣啊?”杜滸驚詫地問道。與文天祥不同,作為南宋世家子弟,他對倭國甚有好感。自李唐以來,倭國人在中原,一直扮演著學生的角色。無論大遼、大金還是大宋,國都中都經常看到他們的學者,僧侶,還有前來販賣寶刀、玉器的商人。至於他們在海上露出的猙獰麵目,以杜滸當年的身份,接觸不到,自然也生不出太多的恨意。

“這個,小人的,做刀劍買賣地幹活!”小五郎再次叩頭,大言不慚地說道。

“臨安城還有人買日本刀麼?什麼人如此識貨?”杜滸更加驚詫,據他所知,在蒙古人治下,漢人無論大戶小戶都不準擁有武器,連菜刀都要幾家合用,買日本刀,除非他存心造反。

“有,我們日本刀舉世聞名,我搭別人的貨船帶了二百多把,很快就賣完了。”小五郎非常自豪的說,“然後,正好這位姓範的有船去我國,我就說好了搭他的船,順便幫他指路。”

“是這種刀麼,真的很鋒利啊!”杜滸從戰利品中拿出一把倭國武士的佩刀,抽出來,在日光下晃了晃,問道。

“正是!如果將軍喜歡,我願意把佩刀贈給將軍!”小五郎見杜滸根本不與範文虎核實自己所言真偽,心下平靜,謊言越說越流利,仿佛做過的事情都沒發生般。

“哈哈!”杜滸仰天大笑,笑得俘虜們心裏直發毛。

“將軍為何發笑!”小五郎倒也識趣,手雖然被綁著,話卻接得利索。

“小五郎先生,你看我很傻麼?”杜滸沒回答,笑著反問。

刹那間,小五郎的臉色變得雪白。明知道自己的謊言被杜滸識破,卻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說道:“將軍英名睿智,小五郎剛才沒說實話,我賣了幾百把刀,全賣給了範將軍。他是我的大客戶,所以,在他戰敗時,我們所以才答應幫他引路去日本!”

“恐怕,你不是賣刀,是買範大將軍的命吧!”杜滸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笑,這幾個日本人為什麼和範文虎在同一條船上,範文虎為什麼要向東方逃,而不是逃往北方,幾件事情,與陳吊眼那邊的判斷剛好吻合。

“他們是海盜,答應帶我去日本,卻在路上勾結別人,想截殺我!”範文虎突然在一邊插了一句。

杜滸平生最恨別人欺騙自己,範文虎的證詞,恰恰給了他發做的最好理由。抓起倭刀,扔進了方勝手裏,吩咐:“既然這幾個日本人既然是來賣刀的,你就把這些刀給他享用吧。帶遠點兒,別髒了老子的船!”

“是!”方勝答應一聲,帶著幾個水勇,拎小雞一樣拎其小五郎和他的下屬,向船尾部甲板走去。

“我是日本人,你不能殺我!”小五郎垂死掙紮,狂喊道。

“可你與我的敵人站在同一條船上!”杜滸冷冷地回答。

片刻後,喊聲停止。杜滸向前走了幾步,來到範文虎麵前。

“範某能親眼看到這些惡棍服誅,心願已了。杜將軍不必戲弄與我,不過是一死而已!”範文虎笑了笑,抬起頭來,率先說道。

小五郎等人臨陣出賣,讓他感到非常憤怒。見杜滸把幾個倭人戲弄個夠,然後統統殺了,又覺得非常欣慰。情知落在杜滸手裏,肯定難逃死劫,索性露出了幾分光棍本色。

“如果我把你押到泉州,交給陛下,不知道你是否有臉見他!”杜滸看了看範文虎,又看了看在範文虎旁邊瑟瑟發抖的範文虎的妻子兒女,歎了口氣,憐憫地問。

“範家大小固然會被斬首示眾,但陛下卻沒臉審我?”範文虎搖頭,笑著回答。

“哦?”杜滸沒料到範文虎死到臨頭,卻如此嘴硬,一時間,難掩心中驚詫。

“範某之罪,不過是帶了二十萬兵馬投敵。是為了範家,而出賣了大宋。他趙家太後,天子,把整個臨安,半個大宋,連同三十餘萬兵馬賣了,同樣是為了自家安危,恐怕罪孽比範某還深重!”範文虎振振有辭地解釋。

“你可知李大帥,你可知馬太守,你可知婁將軍?”杜滸暴怒,指著範文虎的鼻子罵道。“天下正因為像你這樣,把自家利益放在國家與民族之前,才導致我華夏膻腥萬裏!”

“我隻是說陛下無顏審我,並未說我所作所為一定正確。杜將軍家細算起來,恐怕有人在北方官做得也不小?”範文虎毫不客氣地頂撞道。他不願再受顛簸之苦,存心求死,所以盡力想激怒杜滸。

出乎範文虎預料,聽了他的話,杜滸不怒,反而大笑起來。

“正是,杜某的族人,文丞相的弟弟,在北方的官兒都不小?”杜滸大笑著說道,“可天下總有李大帥,婁將軍,文丞相和杜某這樣的人在?隻要我們之中一個在,你這種敗類就永遠抬不起頭來,無論給自己找多少理由,塗抹多少無奈,都是徒勞!”

範文虎歎了一聲,不再說話。沉默了片刻後,換了種語氣懇求道:“以將軍所作所為,自然可殺我。但我聞大都督府有一條約法,罪不及妻駑……”

“是啊,你殺別人全家時,就斬草除根,順理成章。我抓了你,卻罪不及妻駑。這世界上,好人總是要吃虧!”杜滸又歎了口氣,叫過幾個心腹,指著範文虎說道,“這位範大將軍一心求死,你們給他留個全屍,找個島嶼葬了吧!”

“謝杜將軍!”範文虎聞言,躬了躬身,被士兵們推下甲板去了。

杜滸目送他遠去,看了看跪在甲板上抽泣的範家子侄,皺了皺眉,不知如何處理才好。依照他的冷酷性子,本打算找茬將這些人一並殺了。但範文虎最後與他費了那麼多話,繞來繞去無非為了最後一句,罪不及妻駑。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包括文天祥和杜滸,家族中都有敗類。所以範文虎一個人做的事情,隻能讓他一個人承擔。至於他的子孫是否在其惡行中受益,與他所做的惡事無關。

“這個範文虎,倒是個顧家的人”張侑在旁邊歎息道。他本是黃水洋豪傑之一,歸宋後被杜滸要了去做了艦長。入破虜軍時間短,頭腦裏還有很多江湖思維。

“可惜,咱華夏,就是像他這種把家放在國之前的人太多了!”杜滸慨然長歎。揮揮手,命人將範家其他人押進了俘虜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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