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兩江大都督的鄒洬至今沒能忘記當年在江南西路的慘敗,十萬民軍根本沒有與北元的一戰之力,刹那間土崩瓦解。將士們不敢戰,特別是麵對蒙古武士時,除了鞏信將軍麾下了江淮勁卒,幾乎沒有人能在蒙古人麵前舉起刀。

那屈辱的景象鄒洬永遠難望。很多戰前指點江山,慷慨激昂的人在逃跑的路上被蒙古武士從背後追上殺死。還有很多素有勇名的人直接放下武器,跪倒在路邊等著蒙古人上前砍殺。

幾年來,隨著破虜軍發展,鄒洬漸漸總結出了當年戰敗的原因。以文天祥為首的將領們不通軍務是一個原因,更主要原因是,宋人身上,從官員到百姓,都缺乏抗爭的勇氣。麵對著洶洶而來的元軍,人們寧願跳海自殺,也沒膽量提起刀來,決死陣前。

那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死了,經過幾百年的重文輕武懦化。經過幾百年強君弱民的努力,華夏失去了自己的靈魂。沒有靈魂的民族,即便拿著再好的武器,過著再富足的日子,麵對外敵也無力一戰。

鄒洬希望自己能幫助文天祥重塑華夏民族的靈魂。當這個民族麵對強敵的時候,他們會選擇抵抗,而不是束手就擒。如果能做到這一點,即使北元在下一刻以傾國之兵殺到江南,也無法在江南立住腳。相反,如果一切都倚仗破虜軍,倚仗著他人拯救,一旦破虜軍在局部小敗,隻會趁火打劫的民間武裝們還會再一次崩潰。

所以,鄒洬把破虜軍派到戰場外圍,而把民間武裝和起義的新附軍擺在了樂安城外。他希望今天所有參加戰鬥的人,無論他們抱著什麼目的而來,都能體會到,所謂戰無不勝的韃子,也是一個腦袋兩條腿。他們餓了也會頭暈,受傷也會倒下,失敗時也會跪地求饒。隻有這樣,今後在戰局不利時,兩江的百姓,才不會放棄對勝利的希望。

鄒洬把戰鬥力比較強的武忠和張直的部隊調到了達春最可能突圍的正北方,並把破虜軍全部火槍手放在了這個方位。東南方交給了從福建趕來的警備軍第四旅和另幾支民軍,西方則由冒充過破虜軍打劫過元繼祖和李諒的山寨頭領王憲帶著幾家民軍防守。為了保險起見,鄒洬把能運過來的火炮,都瞄準了樂安城的四個門口,吩咐炮兵們,隻要有人試圖探頭,就直接用炮轟,不必等任何人的命令。

做好周密的布置後,鄒洬給達春、元繼祖和李諒,分別寫了一封勸降信。由軍中參謀抄寫了幾十份,派一隊騎兵用弓箭射進了城裏。

在給達春的信中,鄒洬曆數了北元數年來在政治上的成敗得失,以及達春領兵南進後犯下的罪孽。鄒洬問達春,當強盜把山寨周圍百姓全搶光了的時候,他們憑什麼維持自己的生存?北元就像強盜一樣,從大漠上崛起時就沒從事過任何生產,幾十年來倚仗搶劫來滿足一切需要。在搶劫順利,有髒可分的情況下,當然勁向一處使。當搶劫不順時,恐怕窩裏因為分贓不勻火並的事情就在所難免。所以,鄒洬勸達春,還是趁早帶領守軍放下武器。大都督府對於放下武器的敵人向來仁慈,法庭審理完他們的罪行後,像達春這樣帶頭給飲水下毒的罪魁禍首,固然要以死償罪。但那些跟隨著達春殺人放火的小兵,就可以保全性命,在服滿幾年苦役後被釋放,或由其家人用馬匹和牛羊贖回故鄉。

在給元繼祖和李諒的信中,鄒洬這樣寫道:“將軍乃大夏皇族,昔日迫於兵勢,不得屈身事敵。如今大勢逆轉,元運已絕。將軍以一支殘軍困守孤城,聞四麵楚歌,感國恨家仇,撫弦登陴,豈不愴悢!昔日大都督當眾立誓,願與天下各民族,約為兄弟,同榮同辱,福禍與共。將軍非蒙古貴胄,縱僥幸孤身北逃,亦不過一無家亡奴。昔日將軍領兵十萬,尚身居三等,妻兒亦無力保全。今部屬盡喪,憑何自立。不若早早回頭,縱不為己,何必讓數萬黨項男兒做他鄉孤魂?若能幡然悔悟,覺昨日之非,斬仇人之首,洬將讓開大路,恭送將軍北返。賀蘭山下,夏草正肥,英雄何處不可飲馬。銀沙湖畔,眼波浩淼,正是豪傑崛起之鄉……”

“鳳叔以為達春和元、李二人會聽你的?”老將軍吳希奭縱馬輕輕跑上前,疑惑地問道。

他從文字間看出來,寫這幾封信費了鄒洬很大心思。達春和元繼祖、李諒三人都不懂文言,讓素有才名的鄒洬寫這種半文半白的東西,實在是有些難為人。

“我也沒指望他們能聽我的勸,我隻希望這三封信的內容在城裏麵傳開,就足夠了!”鄒洬望著夜色中的孤城,冷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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