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忽必烈告了個罪,,黎貴達拿起桌上的諜報仔細翻看起來。諜報上的很多名字他都非常熟悉,有的曾經是他的屬下,有的曾經和他共事,還有的屬於他看不慣,也不願意搭理那一類。如今,這些人都成了大元細作重點關注對象,在漢人口中的聲望遠非他這個北元工部侍郎可比。

懷著忌妒、羨慕交織的心情將諜報看了一遍,黎貴達坐直了身軀,輕輕地歎了口氣,“如果李治亭真的奉了大汗旨意,伯顏丞相再晚過江半個月…..”他搖搖頭,把後邊的話咽回了肚子。

“哼!”在旁邊伺候忽必烈筆墨的完澤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所謂漢人中的智者,不過如此。萬歲怎可能與殘宋講和,伯顏丞相再晚些過江,豈不遂了亂賊的意!’他豎起耳朵,等著聽忽必烈對黎貴達的斥責。

出忽完澤的意料,忽必烈並沒有被黎貴達不切實際的假設所激怒。而是笑了笑,不無遺憾地回應:“是啊,如果李治亭真的是朕派去的,又沒伯顏這二十萬大軍壓境。恐怕反賊的內訌不會這麼快結束,那些南人向來勇於內鬥,怯於公戰……”

說到這,忽必烈用歉意地眼光看了看黎貴達,補充道:“卿不同於那些南人,是個真正的豪傑!”

這句話很傷黎貴達自尊,雖然他眼下已經位居大元高官之列,可內心深處卻依然認同自己為南方漢人。想了想,慎重地回答道:“大宋向來有不殺士大夫的傳統,破虜軍軍規中,亦有‘刀口不對內’的信條。所以這次內爭無論哪一方獲勝,想必殺戮都不會太重。臣剛才想說的是,如果李治亭真的是陛下所派,而伯顏丞相的兵馬還沒過江。破虜軍將領既然已經把文賊推到了護國公位置上,想必也不在乎繼續向前推一步。而文賊為人又太重視虛名,如此一來,恐怕不是幾個人加官進爵那麼簡單!”

加官進爵這四個字,被黎貴達咬得很重。劉子俊等人被調離核心位置,可以說是升遷,也可以說被剝奪了一部分權力。以黎貴達對大都督府的了解,他認為這肯定與刺客事件有關。眾人不可能做對文天祥不利的事情,所以大規模官員調動的答案隻有一個,就是眾人做了自以為對文天祥有利,卻不能為文天祥接受的舉動。

“有道理!”忽必烈拍案笑道,自動忽略了黎貴達話語中為南人品性辯護的意味。“若是文賊不當皇帝,肯定讓很多人寒心。若是文賊當了皇帝,哈哈,他的忠義形象盡毀,那些跟著破虜軍的被蒙蔽者,不散了才怪!”

“關鍵是各地土匪流寇,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文賊再想以大義之名號令他們,恐怕沒幾個人搭理!”黎貴達搖頭冷笑,不知道是惋惜伯顏的計策終差一步,還是鄙夷文天祥做事沽名釣譽,畏首畏尾。

“如目前情況,文賊部將會生二心否?”忽必烈笑夠了,心思又轉到眼前戰事上來。他不認可黎貴達關於任何一方獲勝都不會引發大規模殺戮的見解,在他的印象中,殘宋在沒南渡前內政還算斯文,南渡後一旦有內爭,人頭落地的肯定不僅僅是失敗方領軍人物一個。文天祥能把一場內部混亂控製在如此地步實屬不易,換了忽必烈自己亦沒這種可能。但控製完局勢後再打壓自己追隨者的行為就令人費解了,這不是自斷臂膀麼?這樣做,將來誰還會再如此忠心地追隨他?一旦把功臣逼出異心來怎麼辦?

這些謎團,以忽必烈的人生經驗猜不出答案,所以他才迫切地把黎貴達找來,希望這個在破虜軍內呆得時間最長,對大都督府內部運作了解最深的人能給他一個確切的分析結果。讓他知道文天祥這樣做對大都督府的穩定和破虜軍的戰鬥力影響有多大?然後才能針對性地做一些推波助瀾工作。

黎貴達的目光從劉子俊、曾寰、杜規等人的名字上掃過,文天祥終於和他的追隨者之間起了衝突,這個消息讓黎貴達感覺很快意。但在刹那的快意過後,他心頭又湧起莫名其妙的擔憂。那種感覺就好像看到別人手裏的珍寶,在不能擁有時感到忌妒,眼睜睜地看著它被人打碎,卻又替它感到惋惜。仔細想了一會兒,他鄭重地分析道:“劉子俊追隨文賊十餘年,杜規和曾寰都是文賊從草莽中提拔起來的,至於陳龍複,更是與文天祥情誼深厚,說肝膽相照都不為過。眼下他們雖然生了嫌隙,卻不至於反目成仇,陛下請看….”

黎貴達把諜報擺在忽必烈麵前,指著上麵的人名說道,“劉子俊去了廣南西路任安撫使,曾寰去江南西路任安撫使,這兩個人都是文天祥得力臂膀,去了地方,隻會加強廣南和江西二地實力。特別是曾賊,破虜軍幾次大戰都是他背後謀劃。他去了江西,剛好彌補了鄒將軍和張將軍謀劃能力方麵的不足!”

“此人朕亦曾聞其名,如此說來,伯顏之計對破虜軍內部影響甚微,反而幫了文賊大忙了?”忽必烈皺著眉頭說道。從黎貴達的對人的稱呼上,他聽出此人對鄒洬和張唐還有袍澤之情,否則也不會稱文天祥、曾寰等人為賊,稱鄒洬、張唐為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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