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趙秉溫表現得越沉不住氣,自己討價還價的餘地也越大。如果趙、郭二人一直心態平和,盧世榮還真不敢輕易把自己想做的事情說出來。

大學士郭守敬遠比自己的師兄趙秉溫聰明,看到盧世榮不斷翻滾的黑眼珠,知道對方是故意給自己設套。咬了咬牙,索性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盧大人如果有什麼好主意,盡管說吧。皇上已經過了古北口,即便放慢速度前行,到大都用不了十日。大人一直拖著銀兩不撥,咱們現在幾乎什麼都沒準備……”

“對,我們兄弟在陛下麵前難做,大人未必撇得清!”趙秉溫的大手拍得桌案啪啪做響。自從跟著師父劉秉忠主持大都修建工作以來,他甚得忽必烈父子器重。平時漢族文武見了他都尊一聲趙夫子,很少有人向盧世榮一樣故意找他的麻煩。

“盧某沒做虧心事,自然也不需要撇清什麼。有人呢,拖欠了人家工錢不給,把西城那一片拆得亂起八遭,弄得遍地都是窩棚,恐怕被陛下看在眼裏會有些麻煩。趙大人啊,你說萬歲他興致勃勃地打了勝仗回來,一進城滿眼看到的滿眼都是乞丐和穿不起衣服的苦哈哈,他還會高興麼?”

“你!”趙秉溫口裏沒了詞,他在預算中加了那麼多花帳,為的就是解決大都城整飭市容而帶來的負麵影響。這所城市曆經遼、金、元三個朝代,悠長的曆史造就了它的與眾不同的繁華,同時也造就了城市內部和周邊地區建築群的混亂。

蒙古人得到此城後,聽信劉秉忠的占卜,認為舊城選址不吉。所以棄舊建新,劉秉忠、張柔等人按照山川形勢、城郭經緯以及星象、運數等概念邊建邊拆,拆了十多年才造出一個雛形來。而前年忽必烈聽信色目商人之言,認為大都城乃大元的中心,天子威儀的象征,所以命趙秉溫、郭守敬根據商人的描述整飭整個大都城麵貌,別的姑且不論,其繁華程度上一定要超過文賊占據的福、泉兩州。

趙秉溫、郭守敬二人都是建城名家,根據色目商人的描述打造一個金壁輝煌的城市在別人眼裏無異癡人說夢,在他們眼裏卻是輕而易舉。但在除了打造無生命的建築外,如何讓有生命的人也像福、泉兩州的百姓那樣富有,自信,卻遠遠超過了他們所能。

花費了一年半時間,商人傳言裏福、泉兩州所擁有的那些便利設施大都城都具備了。在城市主軸與各水係旁邊,狹窄泥濘的街道和街道兩邊低矮的茅屋也被寬闊的青石板大街和青磚大瓦房所取代。但百姓們的日子卻越發艱難,離開主街幾十步,就全是簡易窩棚。

“我等不才,還請盧大人指點迷津!”郭守敬輕輕拉了拉趙秉溫的官袍,將他扯到一邊。然後走上前,恭恭敬敬給盧世榮行了個禮。

“其實呢,咱們都是漢臣,彼此之間行個方便是應該的。你們需要讓陛下歡喜,我這呢,也急需銀兩來彌補國庫虧空。要知道,如今不比往年,打仗再搶不到戰利品,國家還得大把大把地貼銀子出去……”見郭守敬上套,盧世榮換了副語氣,坦誠地說道。

“自然,大人是我漢臣中的翹楚,咱兄弟二人願聽大人指點!”郭守敬用身體擋住趙秉溫不滿的目光,恭順地說道。

“你們西城牆根底下還有金水河邊上拆了很多茅草棚子吧。費了那麼大力氣修成了大瓦屋,怎麼沒人住回來?”盧世榮不再轉彎抹角,問話直奔主題。

郭守敬又楞了一下,古銅色的麵孔上湧起幾分微紅。這是他和趙秉溫犯的錯,當初整飭城市時,半買半搶拆了很多百姓的茅草屋。師兄弟二人自作主張遣人把主街兩邊的茅屋都翻蓋成漂亮了大宅院,這樣做的好處有兩個,一方麵是可以使城市看起來幹淨漂亮,另一方麵也能賺一筆錢回來平衡收支。忽必烈不禁止官員利用手中權力經商,他們這麼做自然也無可非議。誰想到房子蓋好了,卻很少人買得起。偶爾遇到真買得起的主顧,負責房產交割的小吏也收不到對方的錢。

眼看著忽必烈得勝還朝,馬上整飭京城工作的開銷就得被人審核。趙、郭二人每天愁得頭發都快白了,屁股後邊還有一大堆蒙古債主追著要歸還蓋房子時欠的債務。

“而那麼多新搭的茅草屋隱藏在瓦屋後,即便是高牆大院的價錢想必也上不去!”不愧為元朝的大管家,盧世榮對買房賣地方麵的門道一清二楚。

“是,是這樣!那些茅草屋都是百姓私自蓋的,地方官員怕激起民變,不肯趕他們走。有心買宅子的商家也覺得周圍不安全,所以舍不得出高價!”郭守敬走投無路,隻好老老實實地回答,心中對眼前這個市儈小人的判斷能力充滿了佩服。

“如果本官能把你們建的所有宅子買下,用現銀付款,不知道郭大人可願意合作呢?”盧世榮拔拉著算盤,好像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什麼?”沒等郭守敬說話,趙秉溫蹭地一下跳上前來。不顧斯文形象,用手指著盧世榮的鼻子尖問道:“你,你說得可,可是真話?”

“本官為國理財,自然要講究個信譽二字!再重複一遍,本官用現銀買你們改建的宅子,全要,價格比目前高一成!”盧世榮笑了笑,淡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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