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的人口掠奪策略到底給大元朝造成了多大的麻煩,一時誰也算不清楚。留守大都的官員們眼下有更著急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如何才能舉辦一個盛大且不落入俗套的入城儀式來歡迎忽必烈的凱旋。

平生打了上百次勝仗,經曆了無數次凱旋儀式的忽必烈可不是那麼容易滿足的人。如果凱旋儀式弄得太平淡了,這位性喜歡宏大奢華的皇帝老爺當時不發做,事後也會把做事不利的奴才們貶謫三千裏,發到雲南徒手捉大象。可弄得太宏大了也不成,這倒不是籌備入城儀式趙秉溫和郭守敬等人幹活不肯盡力,而是國庫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來讓大夥鋪張。

要說大元朝徹底陷入貧困境地,這句話也不對。至少盧世榮用自己鑲金嵌玉的楠木算盤算下來,國庫裏應該還有上千萬兩白銀才對。可關鍵是這上千萬兩白銀都沒放在它該呆的地方,一些居住在大都城附近的那顏們欠了國家的銀子還不上,也沒人有膽子上門討要。

也不能怪蒙古王公貴族們借了國家的銀子不還,按照成吉思汗起兵時的約定,打下來的國家和搶到的金銀珠寶都是大夥的紅利,每個最初追隨大汗的家族都有資格分一份。用福建那邊剛流傳過來的新名字來形容,就可以說大夥都是國家的股東。你忽必烈好久沒給股東們分紅了,就不能怪股東們把自己的本錢撤出一部分補貼家用。況且了,這年頭物價如開花的芝麻般一天長高一節,連最喜歡用手裏的金銀珠寶跟蒙古人買收稅權的色目人都紛紛開始撤資了,王爺、那顏們還能不趕緊跟著打黴莊?

“盧大人,這是我和郭大人再次核算過的開支,加上給將士們的封賞和祭祀時的獻禮,大概需銀七十萬兩!”行右三部事趙秉溫從衣袖中掏出一份帳單,非常憤怒地放在盧世榮麵前。

劈裏啪啦的算盤聲被霍然打斷,盧世榮抬起熬紅的眼睛,有氣無力地掃了趙秉溫一眼,半晌,才不陰不陽地答道,“趙大人啊,你這不是難為我麼?眼下就是把整個國庫都打掃幹淨了,也拿不出七十萬兩來呀。況且今年夏天處處鬧災,如今入秋多時了,各地的秋糧還沒運送到京。如果我此刻把錢都答對了你,一旦城中百姓需要賑濟,我拿什麼去給他們買米去?”

“盧大人,你可知道已經是兩次核算過後的帳單。就連前些年滅宋的時候,入城式搞得都比這規模大!”趙秉溫吃了一個癟,頭頂立刻火冒三丈。他沒料到盧世榮敢再三於預算上找自己的麻煩。皇上已經入了古北口,再有幾天就到大都城外了。如果禦輦進了通州,一係列出迎、獻俘、祭天、犒賞的儀式還沒準備好,恐怕除了太子真金外,留守在大都的所有官員都有吃不完的幹係。

“是啊,盧大人,當年瀛國公來歸,奏捷儀式可是花了二百多萬兩呢。光祭天用的玉版,就燒了……”見盧世榮好像不怎麼買趙秉溫的帳,大學士郭守敬趕緊上前替自己的同門說好話。

與趙秉溫不同,他不想因為凱旋儀式的開支與盧世榮鬧不愉快。他的興趣在天文觀測和城市建設上,這兩項都是開銷甚大的工作,沒有盧世榮主管國庫的這個財神爺支持,任何一項工作他都甭想幹得順利。況且趙秉溫所做預算的確有不少花帳在裏邊,帳目上的文章可能瞞過任何人,卻休想瞞過盧世榮這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郭大人,你要知道,下官也有下官的難處啊。太子爺那邊宮室需要維護,伯顏丞相還天天催著我給他調撥糧秣、火炮,大元朝雖然大,卻是個空架子,隨便一捅,到處都是黑窟窿!”盧世榮拔動著手中的算盤,修長的手指天象台上的儀器般,片刻都不能停下來。

以小小的中書省右丞身份難為兩個資曆比自己深,職位比自己高的老臣,盧世榮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出格。但他卻不得不這樣做,因為接下來他想做的事情,必須著落在郭守敬和趙秉溫這兩人身上。

眼前這兩個人所負責大都城整飭完善工作已經結束,由於當初做預算時沒有考慮到近年物價上漲和交鈔貶值等因素,有一大筆虧空等著錢去補。精明的盧世榮不用看,也知道趙、郭二人打算借助迎接忽必烈凱旋的花費,把修建外城、整飭街道、翻新民居和疏通大都城內各水係的額外開支補回來。

“可,可如果萬歲怪罪下來!您老也知道的,萬歲性喜宏大場麵,如果咱們弄得太寒酸了…..”郭守敬明知道盧世榮在故意跟自己繞圈子,依舊委婉地勸道。

“對於英明睿智的萬歲來說,保證治下百姓今冬不受凍餓之憂,保證前線將士糧秣、兵器無缺,總比獻俘、告廟這種表麵文章重要吧?”盧世榮繼續不慍不火地打著官腔,仿佛根本不怕忽必烈會怪罪。

“盧大人何出此言,難道在大人眼裏,萬歲掃平遼東,奏凱而歸的大事,就如此不值得一提麼?難道將遼東平定,大元再無後顧之憂的大功,沒必要讓曆代先汗知曉麼?”趙秉溫按耐不住,大聲喝道。

“趙大人末急,給萬歲祝捷的事情固然馬虎不得,但在盧某眼裏,你花七十萬和花十萬,起到的效果沒什麼差別。況且諸臣們能想到的祝捷儀式,萬歲早看膩了。不如玩些新花樣來,不但給國庫節省了開銷,而且說不定能賺上大把銀子!”盧世榮搖搖頭,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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