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幫餓殍,怎麼喂都喂不飽。從前天起府台大人在南、北兩城都加了三口大鍋施粥,卻每天有人餓死。如果不下封門令,再這麼下去,把整個府搬空了也添不完四下趕來的嘴巴!”老二劉文義不屑地說道。四處趕來的流民給弓馬手們添了很多麻煩,連日來不斷有大戶向他抱怨家中財物被偷,還有小戶人家在夜裏遭搶。弓馬手們的一致意見是關閉徐州城門,不準許更多的流民湧入。但徐州城府台大老爺王庭玉心慈手軟,死活不肯聽弟兄們的勸。

“府台大人也堅持不了多久了,他沒錢。我聽人說,朝廷今年又停了百官俸祿,盧世榮大人說要發行新鈔,把天下所有交鈔全部作廢了!眼下天怒人怨,就差有人點把火了!”老三劉文魁從袖子裏掏出把折扇,刷地打開,邊搖邊歎。

“還不是南方那夥亂匪鬧的。當初陳吊眼一過境,多少豪門大戶家破人亡。如果被我遇上,打馬上前……”老二劉文義伸手比畫著,仿佛自己成了當年的楚霸王項羽,萬馬軍中無人能敵。

劉文忠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二弟的吹噓。自己和老三說什麼,敢情老二一句話也沒聽進去。為了讓這呆子開開殼,他決定換一種淺顯易懂的方式。

“宋帝無道,可文天祥卻不肯黃袍加身,你們說怪不怪?”

“這文賊手下文有曾寰、劉子俊,武有陳吊眼、鄒鳳叔,偏偏不肯當皇上。我聽人說他會看氣,知道自己沒當皇上的命。破虜軍口口聲聲說要恢複漢家江山,恐怕這新君名姓裏,少不得一個漢字!”老三劉文魁知道大哥想什麼,把話越挑越明。

“大哥,老三,你們說文賊不當皇上,是因為大元氣數盡了?”老二劉文義滿臉迷茫。大元氣數盡了,那肯定要有新的帝王現世,而大丈夫學好文武藝,就應該賣給帝王家。

“大元將滅,大漢將興。想我劉家先輩當年斬白蛇,揭王黨…..”劉文忠眼睛裏冒出一串火花,追憶著千餘年前自己的同姓如何輝煌。

老二劉文義終於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一張臉嚇得比窗外的雪花還白。大哥誌向遠,手段狠,他從小就知道。但萬萬沒想到哥哥的誌向遠到如此地步。想當皇上,就憑劉家三兄弟和家中五、六十個家丁……,府台大人伸出個手指頭,就能讓劉家滅族。

“人都說大元氣數盡了,今後天下必然是漢人的天下。太行山張氏兄弟不過是群草寇,如今也能攻城略地。文賊當年被打得隻身而逃,轉眼就擁有了半個江南!大元朝已經成了空架子,一推就倒!”劉文忠用眼前實例給兩個弟弟鼓勁。

“可咱徐州這四戰之地,府台大人又素得人望……”劉文義結結巴巴地說道。兄弟三人中他武藝最好,同時膽子最小的也非他莫屬。

“如果府台大人被紅襖軍刺殺了呢?”劉文忠冷笑著問。

“府台大人不出城,紅襖軍進,進…..”劉文義想說紅襖軍沒有進攻徐州的實力,卻從哥哥的淩厲眼神中,看到了其真實意圖。城中弓馬手在自己手裏,如果趁人不備殺入衙門……?他知道自己能做到,額頭上,冷汗如泉水般滾滾而下。

“二哥,你別擔心。”老三劉文魁拍拍劉文義的肩膀,小聲分析道:“南邊的韃子都忙著防破虜軍過江。北邊的韃子要想南下,首先得對付陳吊眼。咱們兄弟有的是時間把綹子做大。隻要咱們實力大了,將來即便受朝廷招安,也能混個世侯做做!眼下正值亂世,咱們兄弟能不能出頭,在此一舉!”

“老二,亂世出英雄。當年漢高祖也不過是個亭長。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劉文忠喋喋不休地勸。外麵的狂風夾著飛雪,把他的話掩蓋在一片白色的世界裏。

“天變了!”徐州總管王庭玉懨懨地關好了窗戶。今冬的天氣很古怪,終日風雪交加不見太陽。害得他這個秋天剛補了缺的新任總管每天腳不沾地,不是忙著安置流民就是忙著增派人手提防紅襖軍作亂。早知道大元的官這麼難當,他才不會費勁補這個總管的缺。

想起頭上這頂官帽,王庭玉心情就愈發鬱悶。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本以為當了父母官後能一展平生之誌,卻沒料到官場裏邊行的和書本裏邊說的根本是兩回事。聖賢書教導你勤政愛民,實際上你勤不勤政、愛不愛民沒關係,能把頂頭上司打點好了,就是搶男霸女,逼良為娼,也照樣步步高升。

被師門舉薦為官後,輾轉做了十多年七品小吏,王庭玉才領悟了做官的真諦。好不容易湊了兩千多個銀元,從中書省買來一個總管的實缺,本想痛痛快快做一回貪官,不成想亂世突然來臨,徐州這鬼地方四下都是盜匪,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一旦安撫不住民心,恐怕沒等收回買官的本錢,總管大人的命就得葬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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