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玉連連點頭,然後又不住搖頭。文天祥是明主麼?好像還真看不出來。江湖上或者傳言他俠肝義膽,或者傳言他婦人之仁,就是沒人說他有明君之相。

“參謀不僅僅是幕僚。我若做不了主,丞相也不會派我來。”宋清濁知道對方還在猶豫什麼,笑著掏出一方印信,“實不相瞞,我真名叫趙刑。當今稱我一聲王兄,諸位若還放心,我把這顆世襲的金印押給你們,將來有人食了言,你們拿著這顆印去官家那裏討債去!”

說罷,把世襲的王印向眾人腳下一放,遠遠地找了塊石頭,袍子一撩,大大咧咧坐了下去。

金印前,豪傑們蹲了一地。這東西曾經聽說,可誰都沒見過。宋參謀自承帝王之後,算得上對大夥推心置腹。將來文天祥不認帳,跟著這敢作敢為的王爺,也不愁沒官做。

宋清濁故意不回頭,由著大夥浪費吐沫。眾豪傑鬧累了,猶豫在三,終是受不了三萬斤雪花精鹽和將來高官厚祿的誘惑,紛紛拍起了胸脯。

“王子寨出兵八百,明天下午山下聽令!”一個身穿破爛牛皮坎肩的寨主率先答應。

“糧食劫下來,大夥怎麼分我不管。但三斤精鹽,可不會發給不能上陣的老弱!將來給每個人的軍餉,兵器,也不能浪費在婦孺手裏!”到了這會兒,宋清濁反而不著急,慢慢跟眾人講起價錢來。

“那,那樣我隻能帶四百幾十號人過來!”牛皮坎肩紅著臉,低聲嘟囔。

“第一戰打出了聲威,手裏有了糧食和銀子,你還怕招不來兵麼?”宋清濁拍了拍對方肩膀,笑著鼓勵。“兄弟我這次還帶了幾本練兵綱要,文大人寫的。陳吊眼你們知道不?他的兵就是這麼煉出來的。想抄的盡管派人來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鋪!”

眾寨主轟然以應,你出三百,我出五百,很快湊足了四千多人。宋九爺咬了咬牙,把老營看家的兵都交了出來,拚齊了五個千人隊。第二天在過路的鹽幫手裏領了宋清濁答應下的三萬斤精鹽和一批兵器後,悄悄埋伏在了老灌河的必經之地。

烈日下,新附軍千戶王複順帶著兩千多士兵沿著河岸匆匆而行。老灌河又名浙水,作為漢江的支流,這條由北向南的河渠成了鄧州、京兆、嵩州三地的重要運輸命脈。雖然眼下沿途不太平,但伯顏在前線催的急,地方官員們不得不冒著風險把糧草向南運。

“將軍,我總覺得這路上不對勁兒?”一個小校湊上前來,低聲提醒。自從過了內鄉,河上就沒見到一艘白棚貨船。寬闊的河麵空空蕩蕩,除了幾十艘吃水線壓得很深的糧船外,連漁夫的扁舟沒看不見。

“別亂說話,那些山寨什麼斤兩,你自己還不清楚!”王複順大聲給弟兄們打氣。沿河盤踞著幾個匪穴,但那些土匪實力都不強,兩千護糧兵足以逐個踏平他們的山寨,按道理,賊人膽子再大,也不會衝上來找官軍送死。

“倒也是!”小校想了想,說道。眼睛瞟向白花花的水麵,依然覺得心裏糝得慌。

“咕、咕、咕”幾聲野斑鳩的叫聲打破了河道的寧靜,逆著船隊前進的方向,幾雙翅膀呼啦啦飛上了天。

“這地兒本來就荒涼,看這鳥肥的!”王複順聳聳肩膀,指著天空點評。鳥長得肥,說明附近沒有人家。沒有人家,則意味著土匪也不經常光顧這一帶。

還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呼啦拉,蘆葦叢中又飛起一群不知名的水鳥,慌亂的翅膀掠過河岸,遮斷了士兵們頭頂上的陽光。緊跟著,無數大小船隻從蘆葦蕩裏竄了出來,漁船、貨船、獨木舟、葦子船,密麻麻攔住了河麵。

“靠岸結陣!”王複順大聲命令,聲音瞬間變了調。

曬得昏昏沉沉的士兵們抄起刀槍,沿河擺開防守陣勢。腳步沒等立穩,忽然聽到一聲炮響,兩個以重甲步兵打頭的千人隊,沿著河岸呈楔形壓了下來。

楔形陣後,百餘名弓箭手挽起強弓,衝著結陣的新附軍就是一波箭雨。刹那間,猝不及防的新附軍就被打懵了,前擁後擠,亂做一團。很多人甚至沒等與敵軍交手,就被自己人擠到了河裏。

茂密的蘆葦叢中湧出百餘名水鬼,拉手的拉手,扯腳的扯腳,頃刻間,落入的士兵就不見了蹤影。

“蘆葦裏有人埋伏!”士兵們驚恐地叫道。實在不敢相信,在水鳥的翅膀下,居然有人能藏得住身。

“山上,山上!”幾十名士兵哭喊。在不遠處的山坡上,十幾名身穿鎖甲的將領高高地扯起一麵戰旗。一道長城,一彎曉月。

那是破虜軍特有的戰旗,再一次從江南插到了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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