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人:付洋

采訪對象:徐震雷,北京大學醫學部心理教研室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北京大學第三醫院執業醫師,中國性學會副理事,青少年性健康教育專業委員會主任。主要研究方向:性治療與性教育。

觀點:中國女性的性意識已經覺醒,可惜隻覺醒了一半。她們渴望性福,但把責任推到男人身上。女人的性福,應該由女人做主。

中國妻子隻覺醒了一半

隻覺醒了一半的妻子

在北醫三院每周三下午的心理門診中,徐震雷聽到太多女人對丈夫床上表現的抱怨,既有關於性能力的,也有關於性技巧的。每當聽到妻子們的這些抱怨,徐震雷首先感覺的是欣慰。因為,有需要,才會有不滿;有不滿,才會有抱怨。這是一件好事,表明她們的性意識已經開始覺醒。

可是這條覺醒之路,妻子們走得異常艱難。在徐震雷看來,中國的傳統文化對女性有很深的束縛,它曾經讓女性認為:性是不好的、肮髒的、令人羞恥的;女人對性應該采取冷漠、冷淡的態度;女人做愛的任務就是生孩子;生完孩子,就不應該有性生活。

而如果母親因為性受到傷害,或者自己童年有過性創傷,甚至會形成這樣的性觀念:性是罪惡的。陰道痙攣是臨床上一種常見的性心理及性生理障礙綜合征。其中,50%的陰道痙攣都是因為“性是罪惡”的性觀念所導致的。

在這種扭曲、壓抑的性觀念影響下,妻子們不會抱怨丈夫的性能力,因為她們厭惡、排斥性生活,根本就沒有性的需要與渴望。1988年,徐震雷開始在北醫三院出心理門診,每周接待5個病人,極少有女性找他谘詢性問題。她們談孩子,談婆媳問題,談工作壓力,談伴侶的性格問題……就是對性閉口不談。隻要一牽扯到性,跑得比誰都快。

而事實上,性是夫妻生活一個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很多夫妻情感問題都與不和諧的性有關。這種沉寂與禁錮,讓徐震雷感到很遺憾。他仿佛看見平靜的海麵底下,藏著一座絕望的火山。

隨著社會的日益開放和寬容,從1995年開始,來門診谘詢性問題的人越來越多。之後的19年裏,徐震雷接待了近2000個谘詢性問題的求助者,其中絕大多數是女性。妻子們終於勇敢地站出來,張開口,訴說自己的不滿與渴望。

但是,令徐震雷感到非常糾結的是,女性性意識的覺醒,似乎隻有一半。因為所有來谘詢的妻子都認為,性福是由男人做主的——男人負責取悅她們,她們不用主動和投入,隻需要等待和接受就好;而一旦性生活不和諧,責任就全在男人身上。

於是,在性生活中,出現了不參與、不投入、不表達的“三不”女人。她們和性冷淡女性的根本區別是,她們有性需求,所以不會逃避、拒絕性愛;她們渴望性福,如果性不和諧,還會向丈夫發泄不滿,比如吵架。

不參與、不投入、不表達的“三不”女人

至今,徐震雷都對其中的一位妻子印象深刻。她對徐震雷抱怨說:“徐醫生,我懷疑我的丈夫那方麵不行。結婚5年來,我從來沒有一次滿足過,更不要說高潮了!我覺得自己太可憐了,一看見臥室的床,就難過得想哭!”

和這對夫妻都聊過後,徐震雷發現,不是丈夫“不行”,而是妻子“不行”。她有性需要,但是把快樂的希望都寄托在丈夫身上,太依賴丈夫,從不參與前戲。每次做愛,她都是躺在床上不動彈,對丈夫說:“開始吧!”丈夫的性功能正常,也非常努力地想取悅她。但是,無論他如何愛撫妻子的身體,妻子就是興奮不起來。

妻子覺得,自己不興奮,那肯定是丈夫“不懂”,性技巧不過關呀!所以就很不滿。因為妻子一直不滿,所以丈夫的心理壓力越來越大。除非確定自己的身體處於最佳的狀態,做了充分的準備,否則都不敢嚐試。妻子又把丈夫的不敢嚐試,理解為“不行”。結果,夫妻倆的性生活更加糟糕。

其實,女性的性心理,個體差異很大,並不是所有妻子躺在床上被動接受時,都不興奮。但一般來說,前戲是兩個人的事情,需要夫妻雙方共同參與,才更可能得到感官上的愉悅,這樣的性愛質量也會更高。

當徐震雷建議她積極地參與性愛時,這位妻子理直氣壯地說了這樣一番話:“徐醫生,我認為做愛就跟跳舞一樣,女人會不會跳沒關係,隻要男人會引領就行。女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跟隨男人的舞步。如果舞跳得不好,那當然是男人的事!”徐震雷反問她:“跳舞是兩個人的事,如果你不握著他的手、不搭著他的肩、不配合他的節奏,他怎麼跳得好?如果你一直踩他的腳,他還願意繼續和你跳下去嗎?而且,男女平等,你為什麼不能做那個引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