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打虎英雄武鬆(2)(1 / 3)

可惜,後路是沒有的,後麵的武鬆就急轉直下了。離開了官場,直至上梁山,他成為一個純粹的綠林好漢。但都頭生活影響他一生,梁山的武鬆不再有故事了,因為他能力有限,在首領的安排下,他循規蹈矩,上陣刺殺。就是在宋江堅持讓位盧俊義時,武鬆站出來說話,一方麵是“見吳用以目示人”,另一方麵也是對宋江過於信任所至,而非驍勇之態。《水滸》結束時,對武鬆有這樣的交代:武鬆對宋江說道:“小弟今已殘疾,不願赴京朝覲。盡將身邊金銀賞賜,都納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已作清閑道人,十分好了。”武鬆這樣的選擇,與梁山的喪失、眾兄弟兵損將折的結局在其心中造成的悲涼。血濺鴛鴦樓,使武鬆成了一個濫殺無辜的人。在飛雲浦橋頭,“武鬆立於橋上,尋思了半晌,躊躇起來,怨恨衝天”,後路在哪裏?自己向何處去?那一瞬間,武鬆是可憐的悲傷的,他沒有依靠,隻有一雙拳頭,一把刀。要知道,初出茅廬的武鬆並不是這樣,沒有打死人就把自己嚇得流浪,第一次下殺手,打死的是景陽崗大蟲。至於殺西門慶潘金蓮,那是他們罪有應得,如果武鬆不先殺再報,西門慶就可能用金錢來平息,這也反映出武鬆對世事的洞察。到達孟州見到施恩之前,在孫二娘酒店,張青勸他“不若就這裏把兩個公人做翻”,去二龍山落草,省得“去牢營中受苦”,武鬆不應,一者並非視人如草芥,二者他還要做個好人,再次體現出道德的約束。就是醉打蔣門神,武鬆也沒有殺心,停留在懲罰上,將跋扈的蔣娘子和酒保丟在酒缸裏,說明他還是個寬容之人。應該能看出,施耐庵在武鬆身上,也強調一個“逼”字,還是醜惡的社會在逼迫武鬆,讓他好人做不得,他不得不殺人,當武鬆隻有殺人這一條路可走時,殺人的標準也就不再像以前那麼精確,而是模糊了,道德的約束也就隨之瓦解了。

鴛鴦樓事件後,在武鬆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溫情,他不再尋求做一個社會道德認可的好人。

有超人之誌,無過人之才,有過人之才,無驚人之事,皆不足以有成,何以言之?無其才則不足以展其誌,無其事又不足以應其才用之也。若武鬆者則於此三點,庶幾無遺憾矣。

真能讀武鬆傳者,決不止驚其事,也決不止驚其才,隻覺是一片血誠,一片天真,一片大義。惟其如此,則不知人間有猛虎,不知人間有勁敵,不知人間有奸夫,不知人間有殺人無血之權勢。義所當為,即赴湯蹈火,有所不辭,義所不當為,雖珠光寶氣,避之若浼。天下有此等人,不僅在家能為孝子,在國能為良民,使讀書必為真儒,使學佛必為高僧,使做官必為純吏。嗟夫,奈之何,世不容此人,而驅得於水泊為盜也?故我之於武鬆,始則愛之,繼則敬之,終則昂首問天,浩然長歎以惜之。我非英雄,然惜英雄誰不如我耶?

好客如柴進,無間然矣,然猶不免暫屈之於廊下。隻有宋江燈下看見這表人物,心下歡喜,隻有宋江曰:“結識得這般兄弟也不枉了。”然舉世滔滔,又烏怪武二之終為盜於宋江之部下也。恨水擲筆惘然曰:“我欲哭矣!”

第一回從武鬆景陽岡打虎講起,令人恍若在讀《水滸》,這是“借樹開花”的寫法。此武鬆確實就是那位後來上了梁山的英雄,堪稱中國傳統好男子漢的楷模;他力能克虎,排拒女色,忠厚孝悌,疾惡如仇,行動果斷,敢做敢當。不過,在《金瓶梅》裏,武鬆打虎後與哥哥武大郎相逢的地方變成了清河縣;而在他識破了西門慶與嫂子潘金蓮通奸並鴆殺哥哥的罪行後,奔到獅子街酒樓去找西門慶報仇,急忙中卻把一個李外傳錯當成西門慶打死,因此被捕發配孟州,結果不僅西門慶漏網,潘金蓮與教唆犯王婆也得以苟活多日;這頗有失《水滸》中那武鬆粗中有細的光彩;然而這並不是著書者要惡意地“歪曲”武鬆形象,而實在是為了讓本書的主人公西門慶、潘金蓮得以從容地演出一幕幕俗世的活劇--直到很久以後,才終於“惡有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