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恨水聽母親這麼一說,心中苦酸交加,不禁又失聲痛哭。母親與眾人立即相勸:“今天是大喜之日,不準哭。”接下來,張恨水被眾人推搡著,木偶似的進了洞房。
婚後,張恨水為擺脫封建包辦婚姻的痛苦,依然出外謀事。家中,大妹張其範陪伴嫂嫂徐文淑,並教她讀書識字。別看徐文淑貌不驚人,可自尊心強。識字讀書,日日漸進。不久,《三百千》《上下論》,居然能讀會解,並提筆給張恨水寫起信來。張恨水接到徐文淑的信,憂愁的心中平添了幾分同情。他想,自己不幸、委屈,成了封建婚姻的犧牲品,而徐文淑又何嚐不是呢?她新婚之夜,承受著丈夫棄她而逃的尷尬。她初來乍到,委屈做人。身為人婦,獨守空房。自己婚前屈信傳言,婚後又嫌棄其貌。而她不也同樣是聽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人擺布嗎?假如自己是個瞎子、聾子,她不也照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張恨水如此一想,憐憫之心隨即而生。遂於1918年結束了流浪生涯,回歸故裏,與之磨合。雖談不上相親相愛,卻也勉強應和。1919年,徐文淑生下一個女孩。三個月後,徐文淑帶女兒回娘家,小孩子不幸染病而亡。此事又給張恨水剛剛撫平的心中,烙上了一大創傷。
1925年,徐文淑隨全家遷居北平。1926年她又生下一子,不幸夭折。從此,徐文淑產生了苦命的心理,基本過著單身生活。1928年,張恨水第二夫人胡秋霞生張小水,下地不哭,是徐文淑抱在懷裏救活的。從此,她視張小水如同己出。抗戰時,張恨水與周南去了重慶,徐文淑與胡秋霞住在老家,形同姐妹。她們共同撫養子女,苦中求樂。1946年,徐文淑曾居安慶,其餘全遷北平。張恨水每月給她彙寄50元生活費。徐文淑常對張其範大女兒桂力敏說:“我嫁了個搖錢樹呢。”徐文淑晚年開始信佛,研讀佛經。每逢初一、十五,就到安慶迎江寺叩頭燒香。1958年10月的一天,徐文淑上街去給張小水寄信時,跌倒在地。路人過來攙她,她指指腰兜。人們從她兜裏掏出一封未發出的信,即按寄信人地址找到她家,送往醫院。她患了中風,不久便與世長辭了。臨終前,她示意親屬說,樓上木箱中有兩枚金戒指,分別送給胡秋霞和周南,以作紀念。張恨水在京聞訊,拿出700元,派張小水千裏奔喪。
1923年秋,張恨水與第二夫人胡秋霞結婚。胡秋霞出身貧寒,為人厚樸。她悉心照料張恨水的生活起居,讓張恨水有個舒適安靜的寫作環境。胡秋霞的人生經曆以及與張恨水的相識,頗具傳奇色彩。
胡秋霞家住四川嘉陵江畔一個小鎮。一家人全靠父親一人挑江水掙錢維養。胡秋霞5歲的時候,一天她父親起早去賣江水,母親把剩飯捏成一個飯團子,放在碗裏,叫她餓了就自個兒抓著吃,說罷也外出給人幫工去了。小秋霞獨自一人在窄窄的街心石板路上玩耍,玩著玩著,被一個男人說給她糖吃哄著上了船,並隨船來到上海,賣給了一個姓楊的人家做丫頭。大約在她10歲時,這個姓楊的在段祺瑞執政府裏謀到了一份差事。小秋霞又隨遷到了北京。任憑她怎樣的小心侍奉,都飽受主人的百般虐待,非打即罵。
有天清晨,張恨水編完晚報稿子下班,路過一個胡同口,看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獨自麵壁而泣。出於新聞記者的職業習慣,他上前問明緣由。女孩告訴他,她是丫鬟,出來買菜。主人給她買菜的錢不小心讓小偷偷去了。她買不成菜,回去必定是一頓毒打,不敢回家。張恨水看著女孩那一雙畏懼的眼神,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隨手給了她一些零用錢,叫她快去買菜。小秋霞頓時轉涕為笑,感激著下跪道謝這“好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