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一個眼神的交彙,一個擦肩而過時的微笑,無意之間就打開了某條不可逆轉的通道。
亞說這話時目光滄桑,嘴角卻恰到好處地向上揚起,帶著絲絲對命運的了悟和參透,仿佛壁畫上的某種普渡眾生憐愛世人的雌性生物——後來她知道,那種生物叫做聖母。
和亞很相配。她那時坐在教室一側,一邊盯著手托下巴撐著臉表情認真仿佛在一絲不苟地聽課的某隻,一邊搜腸掛肚地琢磨著怎樣才能在眾人麵前揭穿這廝睜著眼睛睡覺的醜惡行徑。
阿笙,你小小年紀怎麼生的如此陰險。那女人有時候望著她感慨,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悲壯。
她微笑,翻著白眼不緊不慢地回敬:你沒資格說我,聖母殿。
說到底論起陰險來,這女人才是,弄得後來她無論看到誰笑得那麼溫柔和善都條件反射地起一身雞皮疙瘩——雖然她自己也常常被稱讚為笑容燦爛。
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她正去找姐姐填真央報名表,還沒走近姐姐的診察室就感到一陣靈壓的波動,然後她偷偷從門縫裏觀望,看到那個女人站在一片霓光裏淡淡微笑的臉,線條柔和說不出的溫柔和善,假如不是姐姐和床上一堆病號都露出了白癡一樣的表情,她也許也會被那溫柔低沉的聲音徹底騙倒。
這女人是個禍害。她一眼認定,並且之後對這個判斷再無動搖。
再次見麵時她表現得如同平常一樣乖巧無比,偶爾抬頭時看到那女人眼中先是有些恍惚隨即意味深長的光芒,她怔了怔,一瞬間忘記收斂眼中的陰暗——N多年之後那女人總是以開頭那句話形容這場持續了兩秒鍾的對視,表情感慨萬千仿佛滄海桑田。
她隻好翻白眼。
一時不慎栽溝裏了。
大雷笙是個好孩子。大雷笙性格乖巧待人有禮。大雷笙積極上進熱情陽光。
“哇哈哈哈君離你看到班導對三殿下的評語沒有?”亞臉皮一抖一抖,笑得幾乎打滾。
“性格乖巧待人有禮?積極上進熱情陽光?”一旁的大殿下拚命撓牆,“阿亞,他一定是在KUSO吧?是吧是吧是吧是吧?”
“我倒覺得咱們的班導越來越幽默了……喂喂三殿下你不要在這裏發蒼火墜啊,宿舍會塌的哇啊啊啊!”
……她跳到三回生就停止不前才不是因為這兩隻誌同道合的惡魔,向天發誓絕對不是。
她們的關係算是朋友?切,一時不慎勿交匪類。算是同伴?也不對,三個人的誌向根本沒有任何重合點,說起來亞那家夥好像根本沒有誌向可言……那麼,到底是什麼讓她們在茫茫人海相遇並且一拍即和?
凡事都想的太清楚,有時候不見得是什麼好事,那女人會懶洋洋地這樣說,然後下一刻不知神遊到了哪裏,表情好像隔離在整個世界之外。
大殿下也承認,把二殿下從神遊裏敲醒這件事,她很有心得。
後來進入護庭十三番隊,見麵的機會少了一些,彼此的生活圈也錯開不少,不過每次見麵看到亞臉上那雷打不動的聖母笑,她的拳頭就很癢很癢啊~
她們之間並不是完全透明的。從一開始三個人就都知道,大殿下表麵看起來很粗的一個人,實際上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來讓人無跡可尋,她知道在很久之前君離曾經是瞬神夜一的跟班也知道君離為了擺脫跟班的地位才使出渾身解數進入真央,雖然隻要瞬神動動嘴皮子她就可以直接進入二番隊成為席官。後來四楓院隊長和浦原隊長離開了靜靈庭,她鬱悶地在真央校園閑逛,無意中找到了大殿下,很罕見地在坐著發呆,然後於一片夕陽西下的昏暗光線中轉過來看著她,表情很淡很淡。
“我在遇到你們之後才明白,那個人對我的意義,和你們對我的意義是一樣的。”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她麵前剖白心跡,君離沒有哭,事實上惡魔三人組都沒有當著任何人的麵流過眼淚。隻是那一瞬間,她忽然就很心酸,然後想起了此時應該在六番隊禁閉室裏的亞。
“要叫朽木大人。”那個女人那時分明沒有醉,臉上神色恍惚眼神卻清亮如初。
朽木白哉那根爛木頭有什麼好?別的神經女人發花癡也就罷了你堂堂惡魔組的二殿下跟著湊什麼熱鬧?
然而這女人分明是知道的,身為普通人和朽木公子不可能有交集這件事。那時候她的笑容裏,絲絲縷縷全都是寂寥和悲哀。
白癡聖母殿。她的拳頭實在很癢很癢。那個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想要隨波逐流到瀟灑刀槍不入到漠然的惡魔三人組之二殿下寺琉亞,竟然給她露出這麼軟弱的表情。
愛情,竟然讓人如此絕望和卑微。
朽木白哉的婚禮上她看見亞在微笑,一如平常地向兩位新人從容致辭,表情真摯充滿祝福,一瞬間她覺得她和大殿下都被這個女人狠狠地耍了。
為什麼不能再放開一點生活啊,你明明有我們,為什麼還要死撐那副見鬼的聖母嘴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