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在一切方麵都高於家鵝一等,家鵝隻以野草和籽粒為生,天鵝卻會找到一種比較精美的、不平凡的食料。它不斷地用妙計捕捉魚類,它做出無數的不同姿態以求捕捉的成功,並盡量利用它的靈巧與氣力避開或抵抗它的敵人。一隻老天鵝在水裏,連一匹最強大的狗它也不怕,它用翅膀一擊,連人腿都能打斷,其迅疾、猛烈可想而知。總之,天鵝似乎是不怕任何暗算、任何攻擊的,因為它的勇敢程度不亞於它的靈巧與氣力。

馴天鵝的慣常叫聲與其說是響亮的,毋寧說是渾濁的,那是一種哮喘聲,十分像俗語所謂的“貓咒天”,古羅馬人用一個諧聲字“獨楞散”表示出來,聽著那種音調,就覺得它仿佛是在恫嚇,或是在憤怒。古人之能描寫出那些和鳴鏘鏘的天鵝,使它們那麼受人讚美,顯然不是拿一些像我們馴養的這種幾乎喑啞的天鵝做藍本的。我們覺得野天鵝曾較好地保持著它的天賦美質,它有充分自由的感覺,同時也就有充分自由的音調。可不,我們在它的鳴叫裏,或者說在它的嘹唳裏,可以聽得出一種有節奏、有曲折的歌聲,有如軍號的響亮,不過這種尖銳的、少變換的音調遠抵不上我們的鳴禽的那種溫柔的和聲與悠揚朗潤的變化罷了。

此外,古人不僅把天鵝說成為一個神奇的歌手,他們還認為,在一切臨終時有所感觸的生物中,隻有天鵝會在彌留時歌唱,用和諧的聲音作為最後歎息的前奏。據他們說,天鵝發出這樣柔和、這樣動人的聲調,是在它將要斷氣的時候,它是要對生命做一個哀痛而深情的告別。這種聲調,如怨如訴,低沉地、悲傷地、淒黯地構成它自己的喪歌。他們又說,人們可以聽到這種歌聲,是在朝暾初上、風浪既平的時候,甚至於有人還看到許多天鵝唱著自己的挽歌,在音樂聲中氣絕了。在自然史上沒有一個杜撰的故事,在古代社會裏沒有一則寓言比這個傳說更被人讚美、更被人重述、更被人相信的了,它控製了古希臘人的活潑而敏感的想象力。詩人也好,演說家也好,乃至哲學家,都接受著這個傳說,認為這事實在太美了,根本不願意懷疑它。我們應該原諒他們杜撰這種寓言,這些寓言真是可愛,也真是動人,其價值遠在那些可悲的、枯燥的史實之上,對於敏感的心靈來說,這都是些慰藉的比喻。無疑地,天鵝並不歌唱自己的死亡。但是,每逢談到一個大天才臨終前所做的最後一次飛揚、最後一次輝煌表現的時候,人們總是無限感慨地想到這樣一句動人的成語:“這是天鵝之歌!”

哲語沉思:

在人類的基本價值中,有一項價值久已被遺忘,它就是高貴。人生意義取決於靈魂生活的狀況,而其中,世俗意義即幸福取決於靈魂的豐富,神聖意義即德性取決於靈魂的高貴。人的靈魂應該是高貴的,人應該做精神“貴族”,而不做有錢有勢的精神“貧民”。

第203章 大樹的寓言

有棵很高很大的樹,樹頂似乎已融入了天空的蔚藍。

有人從樹下走過,驚奇於它的高大,失聲喊道:“多美的樹啊!”然後繼續自己的行程。

第二個人走過,也為這樹的美打動,不過他沒有開口,沒有停留。

第三個人又走過去了,可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這樹的存在。

終於,過來兩個狂人,其中一個人想爬上樹去,可在眼看就要爬到樹頂的時候跌了下來,跌破了腦袋。其時有人看了看,他的腦袋裏什麼也沒有。

他的同伴也力圖爬上樹去。由於比前一個人有更多的狡猾和更多的韌性,他最終爬到了樹頂。從那裏,他俯瞰世界——原來是極小的,極小極小的,躺在他的腳下!

於是這世界宣告他是天才。

繼續走過許多的人。他們像最初一個人那樣,停留片刻,讚歎天才:“跌下來的那人或許也是一位天才,不過命運不曾加恩與他罷了。”

這些人是有知識的。

又走過更多的人。他們像第二個人那樣,不說什麼,也不停留,隻憤憤地想道:“也許那到達樹頂的人跟跌下來的人是一樣的狂人,不過命運加恩與他罷了。”

這些人是聰明的。

又走過無數的人。他們像第三個人那樣,繼續他們的行程,想也不想,根本無視天才或狂人的存在。

這些人是絕大多數。這些人正是建設著或破壞著的人,因為這大地是他們的呀!

哲語沉思:

仰頭觀望那三尺青天,雄鷹飛得越高就越難找到同類,而燕雀從來不乏同伴與之對鳴。雄鷹是孤獨的,它飛得高也望得遠,無論是空間高度,還是視野寬度,都占有無與倫比的優勢,視野之廣闊、胸懷之曠達,想必是燕雀們永遠想象不到的。

如果你有一個目標,那就去爭取它;如果你有一個夢想,那就去捍衛它;如

果你想登上頂峰,那你就要有超凡的智慧和足夠的耐心。

第204章 雨珠、露珠與淚珠

東方破曉,晨熹微,黎明女神飄然下凡,從嬌豔欲滴的紅玫瑰近旁走過,看見花瓣上有三滴晶瑩的水珠向她招手,請她留步。

“熠熠閃光的水珠,你們有何貴幹?”女神駐足問道。

“有勞大駕,請你給我們當裁判。”

“噢,什麼事啊?”

“我們同屬於水珠,可是來源各異,請問哪顆水珠最珍貴呢?”

女神指著其中一顆水珠說:“那你就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雨珠聽到要叫她先說,十分得意地晃了晃身子說:“我呀,來自高空的雲層,是大海的女兒,象征波濤洶湧的海洋。”

“我是黎明之前凝成的雨露,人們稱讚我為五彩朝霞的伴娘、奇花異草的美容師。”

第三顆水珠遲遲不開口,黎明女神和顏悅色地說:“那麼你呢,我親愛的小姑娘?”

“我算不得什麼。”她扭捏地回答。“我來自一位姑娘的明眸,起初是微笑,而後又稱友情,現在被叫眼淚。”

頭兩顆水珠聽她這麼說,不約而同地將嘴撇撇,露出輕蔑的笑容,黎明的女神小心翼翼地將淚珠置於手中,連聲稱讚道:“還是你有自知之明,絲毫不炫耀,顯然比她們純潔也更珍貴。”

“可是我是大海的女兒!”露珠很不服氣。

“是的,你們一點不錯。”黎明女神鄭重其事地說,“而她呢,是人類內心純真忘情的升華,而後凝成奪眶而出的淚珠。”

女神吮吸了淚珠,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哲語沉思:

人生中一切美好的事情,在於事情本身能給人以陶醉和滿足。愛情的美好在於相愛的陶醉和滿足,而不是有朝一日締結良緣;追求真理的美好在於在探求過程中的陶醉和滿足,而不是有朝一日名聲四海;真情的美好在於為良知辯護的過程中的陶醉和滿足,而不是天長地久的守望。

第205章 前方的火光

很久以前,在一個漆黑的秋天的夜晚,我泛舟在西伯利亞一條陰森森的河上。船到一個轉彎處,隻見前麵黑魆魆的山峰下麵,一星火光驀地一閃。

火光又明又亮,好像就在眼前……

“好啦,謝天謝地!”我高興地說,“馬上就到過夜的地方啦!”

船夫扭頭朝身後的火光望了一眼,又不以為然地劃起槳來。

“遠著呢!”

我不相信他的話,因為火光衝破朦朧的夜色,明明在那兒閃爍,不過船夫是對的。事實上,火光的確還遠著呢。這些黑夜的火光的特點是:驅散黑暗,閃閃發亮,近在眼前,令人神往,乍一看,再劃幾下就到了……其實卻還遠著呢……

我們在漆黑如墨的河上又劃了很久。一個個峽穀和懸崖,迎麵駛來,又向後移去,仿佛消失在茫茫的遠方,而火光卻依然停在前頭,閃閃發亮,令人神往——依然是這麼近,又依然是那麼遠……

現在,無論是這條被懸崖峭壁的陰影籠罩的漆黑的河流,還是那一星明亮的火光,都經常浮現在我的腦際。在這以前和在這以後,曾有許多火光,似乎近在咫尺,不止使我一人心馳神往。可是生活之間卻仍然在那陰森森的兩岸之間流著,而火光也依舊非常遙遠。因此,必須加勁劃槳……

然而,火光啊……畢竟……畢竟就在前頭!

哲語沉思:

為什麼在年輕時我們麵前的生命之路總是顯得無比漫長呢?

因為我們不得不找尋空間塞滿我們無限的希望。希望帶來美好,美好的希望更是讓人激動,讓人無限向往。希望是人們生活的動力和依靠,它讓會思考的生命去奮鬥、去拚搏,讓人生變得有意義。

第206章 夜鶯的自由

著名的布道場,如今是聖日耳曼市場,眾所周知,每個星期天這裏又成了巴黎的鳥市。這是一個有著不止一個名稱的讓人感到好奇的地方。這是一個不斷更新的大型動物園,法國的鳥類學家感興趣的流動博物館。

另一方麵,像這樣一種拍賣活的生靈,總之是拍賣俘虜——其中許多都感覺到自己的俘虜身份的方式,令人間接地聯想到東方市場,聯想到人類奴隸的拍賣。在那裏,商人展示並出售它們,根據機敏程度的不同給它們作價。帶翅膀的奴隸,雖不懂我們的語言,卻依然明確地表達出奴隸的思想。一些是生下來便如此,故而一副屈從的樣子;另一些陰鬱而沉默,總是向往自由。有幾隻似乎在向你打招呼,想攔住過路人,隻求得到一個好主人。有多少回,我們看到一隻聰明的金翅鳥、一隻可愛的紅喉雀哀怨地望著我們,其目光明明在說:“買我吧!”

今年夏天的一個星期天,我們去逛了那個鳥市。這將使我們永生難忘。市場並不豐富,更談不上悅耳,變聲和沉默期已經開始了。但我們照樣被個別幾隻鳥的憨態攫住了,並對它們產生了強烈的興趣。鳴聲、羽毛,鳥的這兩大屬性,往往吸引住了人們,阻礙人們去觀察生動而獨特的表意動作。隻有一種,美洲嘲鶇,它具有喜劇演員的天才,其所有的鳴唱,都是用一種模仿來表現的,這種模仿完全符合它們的性格,而且經常是很有諷刺性的。我們這裏的鳥沒有這種奇才,可它們以意味深長並往往是悲愴的動作,平實而下意識地表達了腦海中閃過的東西。

那天,鳥市皇後是一隻黑頭鶯,作為價格昂貴的藝術鳥,它被單放在貨架上,置於其他鳥籠之上,宛如一款無與倫比的首飾。它飛來飛去,輕盈而可愛。它身上的一切都是優雅的。因為在籠子裏接受了長期的訓練,它似乎無所遺憾,隻能給人以甜蜜和幸福之感。很顯然,這是個美妙無比的生靈,鳴唱和動作是那樣的和諧,以致看到它動,就仿佛聽見了它唱。

在較低處,在低得多的地方,在一個窄小的籠子裏,有隻稍大一些的鳥,因為被用很不人道的方式關著,給人以一種奇怪的、迥然不同的印象。這是一隻燕雀,是我見過的第一隻盲眼的。沒有比這景象更讓人痛苦的了。得有一種對一切悅耳的聲音都一竅不通的本性,得有一顆不開化的靈魂,才可能用這樣的眼睛來換取這位犧牲者的鳴唱。它焦慮不安、起勁賣力的態度,在我看來,使它的歌聲變得很憂傷。最糟的是,它像是具有人性,它使人聯想起近視眼者和後天失明者經常做的轉頭和難看的肩膀動作。這鳥絕不是先天就失明的。它老是使勁地向左歪腦袋,用那雙空蕩蕩的眼睛,尋找著陽光。而這個歪腦袋的動作,已成了一種抽搐。脖子像是要縮進肩膀似的,而且膨脹著,似乎是為了從中汲取更多的力量。脖子是扭著的,肩膀有點駝。這不幸的、仍在唱的、變形了的歌唱高手,因那股不可遏製的、追逐陽光的力量變得崇高了,它總是往高處去尋找,總是到無形的、已保留在腦海裏的太陽中去獲取它的歌,但它的形象是醜陋的、卑賤的,那是淪為奴隸的藝術家的形象。

這種鳥是不大可訓練的,它用一種純銅般的、絕妙的音色,重複著它的老家樹林裏的歌,帶著它出生地的特殊的音調,有多少不同的地區,就有多少燕雀的方言土語。它忠實於自己,它隻歌唱它的故鄉,而且是用同一個音符,可感情是激烈的,好勝心也是非同尋常的。若是讓它麵對一個對手,它會連續八百次地重複這個音符,有時甚至會重複至死。我並不奇怪,比利時人會熱情地頌揚這唱家鄉曲的英雄,他們會給阿爾登山脈森林賽歌的歌手,頒發獎金、桂冠,甚至凱旋門,以表彰這種為取勝而不惜付出生命的崇高的獻身精神。

在比燕雀所在的位置還要靠下的地方,在一個小小的、簡陋的籠子裏,雜亂地關著六七隻大小不一的鳥,捕鳥者指給我看一名囚犯,他要不說我是識別不出的,原來那是一隻幼小的夜鶯,是當天早晨捕到的。那捕鳥者以慣用的伎倆,把可憐的俘虜置於一群小奴隸當中,隻見它們一個個興高采烈,而且已經完全習慣了囚禁生活。這是一群小鷦鷯,是最近在籠裏出世的。他盤算得很好,觀看鳥兒天真無邪的童年時代的遊戲,有時候能消除巨大的痛苦。

而這一位的痛苦顯然是巨大的、無限的,比我們用淚水來表達的任何一種痛苦更能打動人。它遠遠地待著,縮在暗影裏,籠子深處,半躲在一個小食盆裏,羽毛稍稍豎起,身子因而變得粗大,眼睛緊閉著,即使被撞著也不睜開。那些好動的小家夥做嬉鬧、冒失的遊戲時,經常互相推搡,撞到它身上。顯而易見,它既不願看,也不願聽,不願吃,不願被安慰。這自覺自願的黑暗——這我能感覺到——在它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裏,是一種為了使自己不存在而作出的努力,是一種有意的自殺。它在從精神上擁抱死亡,盡其所能,以感官和一切外部動作的停止來求死。

請注意,在這種態度裏,絲毫沒有仇恨、痛苦和憤怒,絲毫沒有能使人聯想到它的鄰居、頑強的燕雀的因素,那位的態度則是在使勁,它是那麼激烈、那麼焦灼不安。而這位,甚至那些無憂無慮、無所顧忌的幼鳥有時撲到它身上,都不會引起它任何不耐煩的表示。它顯然在說:“都已經不存在了,還有什麼關係呢?盡管它眼睛是閉著的,我還是看出來了,我感覺到了一顆藝術家的靈魂,感覺到了用以對付野蠻的世界和殘酷的命運的全部溫柔、全部陽光,其中毫無刻毒和冷酷。這便是它賴以生存的東西,正因為如此,它沒有死去。雖然它無比哀傷,但它在自身找到了強有效的、為本性所固有的補藥:心中的陽光——歌。這幾個字,說出了夜鶯的語言所表達的意思。

我明白,它沒有死去,因為即使在那時,盡管它不願活,盡管它想死,可它沒放棄唱。它的心在唱著那無聲的歌,而那歌,我完全聽到了:

自由……給我自由吧!我在為它哭泣!

我沒料到會在那兒又找到這支歌,從前,它是由另一張嘴(它再也不會張開了)唱出的,而且已經咬傷了我的心,在那兒形成了一個時間抹不去的傷口。

哲語沉思:

自由的人不會讓自己處於將死的狀態,智者的智慧不是對死的默念,而是對生的沉思。猶太人有句格言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即便如此,還是有無數人為了成為有思想的人而不斷努力。對於我們來說,最強大的力量源於頭腦裏的思想和內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