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2 / 3)

趙一獲接過那聽蒙頂茶,轉身走進廚房。

張學良遂陷人了深沉的凝思。

張群沉吟良頃:“漢卿,又犯了思鄉病了?”

張學良微微地點了點頭。

張群:“我能幫你做些什麼嗎?”

張學良:“你應該知道今年和我有些關係吧?”

張群:“二十年前,你和楊虎城搞了一個西安事變。”

張學良:“二十年了―也就是說超過法定的十年管束已經過去整整十年了,蔣先生會忘記嗎?”

張群:“他不會忘記的。”

張學良:“難道還要這樣嚴加管束下去嗎?”

張群:“你我都十分了解蔣先生,他對任何事情―尤其是像西安事變這種事情,一定要找到一個自認為滿意的結論。換句話說,他在曆史上的地位是不容他人挑戰的。”

張學良:“把話說白了吧,隻要我交一份他滿意的考題答卷,他就會還我自由。”

張群:“你把話說得太直了!據我所知,他一直在等著你說的這份答卷。”

張學良慘然地搖了搖頭。

台北 總統府官邢客室

宋美齡:“西安事變過去二十年了,從道義上講,你也應該宣布釋放張漢卿了吧!”

蔣介石:“我正是因為道義上的原因,才又多管束了他十年。”

宋美齡:“有什麼法律根據?”

蔣介石:“他兵諫領袖又是根據哪家的法律?你們隻想到他的自由?可從來沒有想一想,就這樣糊裏糊塗地把他放了,姑且不說毛澤東會做什麼文章,就說後人又會如何評價我蔣某人呢?”

宋美齡生氣地歎了口氣。

蔣介石:“我有足夠的證據,他張漢卿和共產黨有特殊的關係,可他至今封口不談。這說明什麼呢?他依然和我有二心!”

宋美齡:“二十年過去了,你為什麼就不可以和他當麵談一談呢?”

蔣介石一怔:“我見他?……”

陽明山 張學良的花圃

這是一座十分奇特的花圃:陳列著清一色的各類品種的蘭花,約有二百餘盆。

張學良手提噴壺,給蘭花精心澆水。他走到那盆當歸蘭麵前,沉吟片時,邊為它澆水邊自語地說:“多美的名字啊!當歸蘭……”

趙一荻手持剪刀,為蘭花剪去枯枝。她聞聲走到張學良的身邊,凝神注視這盆當歸蘭,感慨地說:“斯人無情花有情,你何時再化作一隻美麗的蝴蝶呢?”

張學良:“不要像林黛玉似的多愁善感了!時下,不是你為它唱葬花詞的時候,而是給它修剪枯枝,讓它永遠綻開美麗的當歸蘭花。”

有頃,一位持槍的侍從走來:“報告!總統府打來電話:國府要人要會見張先生。”

張學良驚得把噴壺擎舉在空中,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趙一荻震愕地:“會是他傳見嗎?”

張學良槍然地長歎了一口氣。

台北 總統府官邸

蔣介石駐步窗前,眺望遠天閑雲,似陷人不堪回首的憶念中。

“報告!”

蔣介石:“請進來!”迅然轉身一看:

張學良一步邁進門來,特寫:

張學良的目光與蔣介石眼神相遇,似乎一切都凝固了!

蔣介石終於從尷尬的境地解脫而出,他邊熱情地呼叫“漢卿”邊快步迎過來,用力握住張學良的雙手。

張學良的一切行為都是被動的,惟有他那雙有些昏花的眼睛射出極其複雜的目光。

蔣介石感慨萬端地:“歲月不饒人哪!不僅我老了,而且我這位風流調倪的盟弟也大不如以前了。”

張學良那複雜的情感化作淚水,幾乎滾動欲出,他聲音頗抖且又低沉地說:“歲月無情人有情,你……終於又想到見我了。”

蔣介石:“我……從來就沒有忘記你嘛,隻不過……”

張學良:“傳見的時機不成熟,對吧?”

蔣介石:“這……不說這些了吧!我聽經國說,近來你除去讀《聖經》以外,就是養蘭花,是嗎?”

張學良:“是!因為養蘭花是一種享受,譬如澆水、施肥,移動花的位置,適度的陰涼和適度的陽光……”

蔣介石:“好,好!你養蘭花還有其他的原因吧?”

張學良:“我以為蘭花是花中的君子,其香也淡,其姿也雅,正因如此,我覺得蘭花的境界幽遠,我喜歡,內人也喜歡。”

蔣介石:“我看這才是你養蘭花的真實所在。”

張學良倏地肅色正言:“你很早就飯依基督了,我也正在研讀《聖經》,請你站在基督的麵前告訴我:何時才能給我報效國家的自由!”

蔣介石:“再忍耐一下吧。國家終會有一天需要你出力的。”

張學良震怒了:“我還要忍耐幾時?等到何年?!”

蔣介石碎然變色:“這是黨國考慮的問題!”

張學良大驚失色,不知該如何應對。

蔣介石有意沉吟良久:“為了這一天早些到來,你必須對自己的曆史有個交待。”

張學良悲憤地點了點頭。

蔣介石:“關於西安事件,我們這方麵應變的計劃和資料十分完整,而關於共產黨方麵的資料相當欠缺,你知道的應該不少,空閑的時候,寫一些下來,當作史料保存下來。”

張學良凝思許久:“我原本不想再談西安事變,想把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帶進棺材算了。現在總統既然要我寫下來,我就隻好照辦了。”

張學良宅邸書房

張學良伏案握筆,痛苦異常。不時,將寫有文字的稿紙揉成一團,棄之身旁的紙簍中。

趙一荻端來一杯香茗放在寫字台上,有些生氣地:“你果真同意寫這樣的懺悔錄?”

張學良悲歎地點了點頭。

趙一獲:“你難道不清楚嗎?他想借用你寫的懺悔錄,重塑他在西安事變中的偉人形象。”

張學良:“這我能不知道嗎?”

趙一荻:“那你為什麼還同意寫?按照他的口徑去寫,當世之人―還有後人會罵你沒有人格;你按照曆史本來麵貌去寫,後果豈不更糟?你我所期望的自由……”

張學良擲筆桌上,發怒地:“那我就不要了!”

趙一獲:“那你為什麼還要寫這種懺悔錄?”

張學良:“我活了大半輩子,也需要認真清理一下吧?”

趙一荻:“不!這種清理會勾起很多傷心的往事,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張學良:“也說不定通過這次清理,放下了曆史包袱,會活得更輕鬆愉快一些。”

趙一獲:“你真的下定決心了?”

張學良沉重地點了點頭:“但我有一個原則:第一寫自己經手辦的;第二寫自己親眼看見的;第三寫自己親耳聽見的。”他說罷又坐在桌前拿起了毛筆。

趙一荻哨歎地搖了搖頭。

台北 總統府官邪

蔣介石指著桌麵上的卷宗:“我看過了。漢卿寫得很真實,可以相機運用作為軍中政治教材。”

蔣經國:“萬一泄露出去怎麼辦?”

蔣介石:“不要怕嘛,就是中共得到這份材料也不要怕嘛。”

蔣經國:“您可否發布命令,解除對張將軍的‘管束’呢?”

蔣介石不高興地:“用得著嗎,他現在不是很自由了嘛!”

蔣經國唯諾地:“是!”

台北街頭

報亭前排著長長的隊伍,爭相購買《民族晚報》,並在交頭接耳,悄然議論:

“這位張少帥怎麼又突然講話了?這《民族晚報》的材料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你沒看見嗎?是轉載軍中一家雜誌的。”

張學良宅邸花圃

張學良小聲哼唱《空城計》唱段,逸然自得地修整蘭花。

趙一荻拿著一份報紙走到近前,生氣地:“別唱了!他果真又不守信用,把你寫的東西捅出去了。”

張學良坦然一笑:“無外乎把它當作一塊政治肥皂,洗去他在西安事變中的所謂汙點吧!”

趙一獲:“他要是有意篡改你寫的東西呢?”

張學良:“這是他的自由,我是管不了的。”

趙一荻:“你想過沒有。《民族晚報》一登,香港的報刊很快就會選載,結果,又會傳到大陸上去。你的親友和部屬看了會作何感想?還有被你視為一見如故的周公又會怎麼想?”

張學良:“毀譽由人,我們又何必去想這種事呢!”

趙一獲固執地:“不行!對蔣先生如此不講信義的事情,你必須要有明確的態度。”

張學良:“好!我給蔣先生寫信。”

台北 總統官邸客室

宋美齡拿著一封信,生氣地:“漢卿來信了!”

蔣介石:“他講了些什麼?”

宋美齡:“他很有情緒地說:關於西安事變,我本來至死不談的。由於你鞠誠下問,我就鞠誠以告,乃詳述經過。沒想到未經我的允許,發表在《希望》雜誌上。若題為張學良的懺悔,我無話可說。但你們把他寫成《懺悔錄》,且署名張學良,則變成我要求發表的,與你要我寫的目的―尤其我要寫的用意不符。”

蔣介石:“此事做得不妥,我已經讓經國查去了!一、停止繼續連載;二、請經國當麵向漢卿講清楚。”

宋美齡:“何時宣布結束漢卿的管束生活呢?”蔣介石:“再過些天,我會讓經國和漢卿談的。”

張學良宅邸

趙一獲站在一麵鏡子麵前,精心為張學良穿衣服。

張學良:“你該滿意了,經國先生親自代表他父親向咱們致歉意,並表示很快開會研究我的問題。”

趙一獲:“說實話,我一點兒也不滿意。”

張學良:“為什麼?”

趙一獲:“一、他說還你自由,很可能還是一張空頭支票;二、不登報聲明,橙清事實,由你署名的《懺悔錄》,一旦傳到大陸上去,影響將是很壞的。”

張學良穿好衣服,不以為然地:“東北人有一句話說得好:殺人不過頭點地,隨它去吧!小妹,我們應該去教堂做禮拜了!”

台北“士林”小教堂

在莊嚴的管風琴聲中,跪拜的信徒在虔誠地祈禱。

張學良微合雙眼,顯得是那樣的超然。

趙一獲目光直視前方,特寫:

正麵牆上是一幅耶穌受難圖,聖潔威嚴。

趙一獲的畫外音:“上帝啊!保佑《懺悔錄》不流傳到大陸上去吧……”

北京離秦民住處

高崇民雙手捧著一冊香港出的小冊子,表情嚴峻地審讀著,他突然用力摔在桌子上,自語地:“豈有此理!漢卿絕對不會寫這樣的《西安事變懺悔錄》!”

高崇民氣得無處發泄,遂在室內快速地踱著步子。

這時,閻寶航走進,憤怒地:“崇民,你見到香港出的《西安事變懺悔錄》了嗎?”

高崇民指著桌麵上那本書:“我正在為這本書生氣呢!”

閻寶航:“你的意見呢?”

高崇民:“一、我不相信漢卿會懺侮,會向蔣某人認輸,以名節換取自由;二、這本書一定是蔣某人為了欺世盜名,雇用刀筆手杜撰的!”

閻寶航:“學思將軍看了以後,氣得痛哭流梯。他擔心海峽兩岸―尤其是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會因此而改變對漢卿的評價。”

高崇民:“我相信不會的!”

閻寶航:“如何消除在華人世界中的影響呢?”

高崇民:“聽主席和總理的。”

中南海西花廳,周恩來辦公室

周恩來駐步窗前,遙望遠天夜空。

鄧穎超拿著一本書走出:“恩來,我看完了。”

周恩來轉過身來:“你的意見呢?”

鄧穎超:“我讚成你的看法,從書的整體內容看,他人是很難編出來的。當然,也不排除作了某些文字處理。”

周恩來:“為什麼會在我們的同誌當中―尤其是在當年漢卿的部屬中引起那麼強烈的反響呢?我認為問題不是出在書的內容本身,而是在書的名字。我們的同誌一看懺悔二字,就斷定這本所謂懺悔錄是編造的。”

鄧穎超:“你打算怎麼辦呢?”

周恩來:“我還沒來得及考慮這件事。說句心裏話,從讀過這本所謂的懺悔錄以後,一靜下來,張漢卿先生的音容笑貌就擠滿了我的腦海,真是想念他呀!”

鄧穎超:“我想,總得找個適當的時機,給同誌們創造一個追懷漢卿的機會!”

周恩來微微地點了點頭。

北京北京飯店

華燈初上,二十餘人濟濟一堂。從他們每一個人的表情可知,心事十分沉重。

有頃,周恩來偕鄧穎超步人會場,和與會者握手、寒暄。

周恩來握住一位中年將軍的雙手:“你就是張漢卿先生的弟弟張學思吧?”

張學思:“總理,我就是張學思。”他突然抽泣起來,“您見到我哥哥寫的所謂《懺悔錄》了嗎?”

周恩來沉重地點了點頭。

張學思:“那不是真的,是蔣某人加害我哥哥的偽證。”

周恩來:“不!我仔細研究過這份材料了,一定是出自漢卿之手。”

張學思震驚地:“您也是這樣看的?”

周恩來點了點頭:“不要一看‘懺悔錄’三個字,就認為漢卿屈服、變節了。我和他的心是相通的,我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