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是叛亂發動的特別區,越王李貞在這裏組織軍隊,攻陷縣城、私授官銜,涉及的人太多,情況複雜。武則天就派軍審理罪案聞名當時的文昌左丞狄仁傑任豫州刺史,去辦理豫州的平亂善後事宜。
狄仁傑到了豫州,地方已據律治越王李貞的黨羽達六七百家,抓到監獄的五千多人,司刑者正在準備一一殺戮。狄仁傑是通曉唐法的,這樣辦理也沒有錯,但他也知道,真正的叛亂死黨隻是少數,這麼多人都是被牽連進去的,都不擁護叛亂,而罪魁禍首越王李貞父子都已死了,殺這麼多人隻能造成仇恨。所以,他接理案子後便給武則天寫了個密奏,讓部下送給了太後。武則天打開密奏,上麵是這麼樣寫的:“彼皆詿誤,臣欲顯奏,似為道人申理;知而不言,恐乘陛下仁血之旨。”就是說,這些被判有極刑、滅族罪者都是無辜受牽連者,如果臣把他們如何受牽連、造成詿誤奏明了,就等於替他們鳴冤。可是如果臣明知他們和案情無關,又不說話,全把他們都殺了,這實在又違反了陛下仁恤愛民的旨意。”
武則天是何等英明,她哪裏是聽了一兩句好話就沾沾自喜,放棄原則和初衷的人呢?所以,《資治通鑒》用狄仁傑密奏給武則天戴上個“仁恤”花帽,就讓她一高興,全部赦免了罪犯,那個就太瞧不起武則天了!
實際上,武則天的想法和狄仁傑是一致的,李貞父子叛亂不得人心,既然已自尋了死路,也不想牽連太多。所以,她立即同意了狄仁傑的密奏意見,把犯人都流放到豐州(今內蒙古河套地)戍邊。如果這些人在必殺之列,狄仁夥那句話是改變不了武則天的主意的。
據《資治通鑒》記載,這些人赦免死刑,流放河套,途經寧州。狄仁傑曾做過寧州刺史,那裏有當地人為他樹的德政碑。寧州百姓見到這麼多被流放的人,便說:“是我們的狄使君讓你們活下來的吧?”就引他們到碑前設齋三天。狄仁傑是中國曆史上的傳奇人物,也是封建社會頌揚的好官、清官,和後來的包文正一樣,被傳奇化了。既然被故事化,是否有這些故事就難說了。
當然,清官總比貪官好;但清官也是官。封建社會的輿論,往往製造一些清官讓人民擁護,也是一種統治策略呢。比如,當時的六七百戶,五千多人,是傾家被押去河套的。他們一路遙遠被趕過去,到邊關後去服苦役,其後果又能比一刀斬死好多少呢?這樣的痛苦折磨、折磨而死等著他們,還有什麼值得到狄仁傑的“德政碑”前“設齋三日而後行”的呢!不過像狄仁傑這樣的官畢竟在眾官裏鳳毛麟角。
還有這樣一件事,節製討伐叛亂諸軍的元帥張光輔還在豫州駐紮。將士們不斷向地方勒索,提出各種無理要求,狄仁傑不理睬他們。張光輔見狀大怒,向狄仁傑說:“你一個州將怎麼敢輕視我這個元帥!”狄仁傑回答:“亂河南者,隻是一個越王李貞。今天一個李貞死了,卻有一個萬個李貞出現!”張光輔問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狄仁傑說:“您率領三十萬大軍,要殺的隻有一個越王李貞,而城中聞官軍至,出城投降的把城的四麵都踩出路來,而您卻縱將士暴掠,殺已投降的人邀功,血流遍野,這不是一萬個李貞又能是什麼?我恨無尚方寶劍斬殺你,如果有,殺了你之後我因此而死地視死如歸!”張光輔見他大義凜然,隻好無言而歸。不久,張光輔上奏狄仁傑對他不遜,狄仁傑被貶為複州(今湖北沔陽一帶)刺史。這次唐宗室諸王叛亂,凡參加密謀者都難逃劫數。
當武則天召宗室赴洛陽參加洛水受“寶圖”大典時,甲州刺史東莞公李融派人問東都受典的情況,傳來的消息說:“來就得死!”李融乃稱病未赴。越王李貞起兵後,派人來約他一起叛亂。倉促間不僅未能響應李貞,還被逼無奈把李貞派去的使者交給了衙門。因此,被加了一個右讚善大夫的官銜。沒過幾天,他和李貞等王互約叛亂的事被人揭發出來,他在同年十月的一天被處死,家產被抄,全家人都被收為官奴。
濟州刺史薛顗、其弟薛緒、薛弟駙馬都尉薛紹,都曾與琅琊王李衝通謀。他們聞說李衝起兵,也都招募兵馬、打造兵器,準備參加叛亂。等到李衝失敗,他們又殺死濟州錄事參軍高纂滅口。同年十一月,他們的事情敗露,薛顗和薛緒被處死,薛紹因為是太平公主的丈夫,才被免除死刑,打了一百杖投入監獄,餓死於獄中。薛紹是武則天的唯一女婿,如此結局,也是見參與叛亂刑法之重,武則天對親屬也概不留情。
霍王李元軌是高祖之子,封官司徒、青州刺史。因為他們地位特殊,盡管也是叛亂的重要參與者,還是免予處死,被廢黜王爵流放黔州。他一個老頭子被押在囚車裏向黔州進發,囚車行至陳倉時就顛沛而亡了。江都王李緒、殿中監裴承先參與謀叛,都被處死。裴承先是唐朝開國功臣裴寂的孫子,為宗室諸王所惑,也賠上了性命。
李唐宗室叛亂的迅速失敗,再次說明當時在數代王朝統治下,社會趨於穩固,天下民眾反對戰爭,渴望和平安寧。對宗室發動的武裝叛亂,從官府到民眾都不予支持。李貞和李衝起兵,連自己轄區的縣級武裝也難能攻下,正說明社會基層的穩定性,大家都極力反對戰爭叛亂,極力維護現有的穩固社會結構。同時說明,李唐宗室已成為反動的豪強地主集團,這一集團的反動腐朽,已與下層庶族地主產生了尖銳矛盾。而武則天始終代表了庶族地主,所以,當宗室王起兵討伐武則天時,不待武則天所派大軍到達,地方階層就自覺地打擊宗室反動武裝,自覺保衛武則天政權。如果是武則天不得民心,人民群眾將借宗室起兵,一呼萬應,揭竿而起,武則天真就會完蛋。所以,反對武則天者,的確是上層頑固官僚,從宗室起事的人民向背,可足以證明
但是,雖然宗室叛亂沒能造成大規模戰爭,對社會生產與生活影響不大,而武則天派去的軍隊,卻凶殘地屠殺、搶掠地方。豫州六七百家、五千人一次被流放,也是個社會悲劇。武則天隻是痛恨李氏宗室,卻不料被迫害者多數仍是受牽連者和地方百姓,天下局勢也為之有所動蕩。
接班人糾結難定,武則天終嗣親子
在這個世界上,隻是時間是最公平的,無論是帝王還是平民百姓,時間從不偏袒於誰,隻按自己的腳步走著,霸道如武則天,也拗不過時間之刀的鋒利。
聖曆元年時,武則天75歲了。這一年她突然感到自己老了,一切對她都已了然無趣。幾十年敢作敢為的豪氣沒了,也缺少了年輕時的敏感,似乎對人對事有點無所謂,甚至有點麻木。而在大臣眼裏,以前從未敢拿正眼去看的女皇帝,這兩年也開始變得慈祥和有趣一些了,雖然她的威嚴猶在,但沒有了以前那種逼人的鋒芒和讓人不寒而栗的凶悷之氣。
年齡大了,身體也跟著軟弱,以前女皇很熱愛祭祀活動,泰山、嵩山封禪的祭祀、洛水授圖的祭祀,女皇興奮又昂揚,登上則天門的宣赦,猶如一座天神、一個從天而降的女神。然而,如今的祭祀活動中,大臣們隻能看到女皇的虔誠、一個老年婦人的虔誠,動作遲滯、腳步踉蹌。
看到女皇的老態,朝中大臣都在想著一個問題,女皇身後接班人的問題。但是,女皇不說,大家都不開口。大家再也不想逼她,都由爭鬥變成了同情,為女皇的難於抉擇感到同情。在繼嗣問題上能說得上話的大臣,也都是老人了,他們的爭鬥心似乎也不存在了,變成了憐憫和同情。因此,大家都在等待著。但是,有些人卻著急,這就女皇的侄兒武承嗣和武三思。他們看姑母一天天老下去,與大臣們的關係一天天融洽。中樞大臣由狄仁傑、婁師德、王及善、杜景儉、王方慶、姚元崇、魏元忠等人把持。這些人都穩重、忠直,全是忠於李唐王朝的能臣,姑母偶爾也讓他們任宰相,但總不讓他們掌中樞,姑母到底是要把位子再讓給李唐,還是讓武周延嗣,他們心裏一點數也沒有了。
沒有數就得問出數來。於是,聖曆元年二月裏,就有幾起人前來說女皇,他們說:“自古天子未有以異姓為嗣者。”於是,數年不提的老話題又搬出來。對二武的心思和行動,朝中大臣消息靈通,一清二楚。一天,女皇宴請眾宰相。席間有人提起二武為皇嗣的事,狄仁傑說:“文皇帝櫛風沐雨,親冒鋒鏑,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大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無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與母兒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立侄,則未聞侄為天子而祔姑於廟者也。”
狄仁傑此時說這些話,女皇一點也不感到驚奇。但她平靜了這麼多年,一聽就厭煩,就對狄仁傑說:“此朕家事,卿勿預知。”狄仁傑一聽有點著急,趕緊拿女皇《臣軌》中的觀點勸說女皇,意思是君臣股肱,乃為一體,分不出國事和家事來。接著,王方慶、王及善也緩緩插言,勸說女皇。並勸女皇召還廬陵王,使母子相見。
武則天聽了眾臣之言,歎口氣說:“朕老矣,不中用矣!”
之後不久,女皇忽召狄仁傑說:“朕夢大鸚鵡兩翼皆析,何也?”狄仁傑一聽,便知武則天在問立嗣的事,他度量女皇的意思,然後回答:“武者,陛下之姓;兩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則兩翼振矣!”同時這話也是在告訴武則天,若用武氏為嗣,那麼她的兩兒子將會為武氏所害。
年邁的武則天至此更加清楚,大臣們仍然是李唐的大臣,他們隻是在她的淫威下屈從了她這個皇帝,卻沒有認可武姓皇族。認可她,也隻是認可她是唐室的第四代皇帝,而不是武周的開國皇帝。她深信自己可以做一個開國皇帝,但是她就得再次跨上征鞍,揚起利劍,殺死這些忠於唐室的大臣,殺掉自己的親生兒子與自己的孫子們。因為,他們會誓死保衛李唐宗脈,狄仁傑們一定做得出來。
然而,弄臣 則天畢竟年紀大了,她已經做不到鬥爭的事了,她已經親手殺死了三個自己的孩子,也不忍再向自己的子孫動刀了。因為她一天天在向墳墓走近,死了要埋到哪兒呢,還是埋到李氏皇陵吧,那兒有她崇敬的名君李世民,有同她廝守幾十年的丈夫李治。他們正向她招手,到了那裏她將是李治的妻子、太宗的兒媳。如果立武氏為嗣,那時見到了他們她將如何交代?難道能說“我把你們的子孫全殺光了,現在已是姓武的天下了”嗎?
武則天想想,已經有十幾年不見她的顯兒了,作為母親,她開始有些想念他了。
一個月後,武則天托言廬陵王有病,派遣職方員外郎徐彥伯前往召廬陵王及其妃和諸子,入都療疾。七月,廬陵王到神都,潛居宮中。狄仁傑等大臣知廬陵王被召回,就進宮求見。
武則天見宰相前來,滿麵春風地說:“朕知愛卿所來何事,廬陵王已還宮矣!”狄仁傑卻故作不知地說:“真是喜事,臣何不知?”武則天即使人挽起簾幕,廬陵王從簾後走出,拜伏於地。武則天扶起廬陵王,牽著兒子的手到狄仁傑麵前,說:“朕還卿廬陵王!”又對兒子說:“今全我母子團聚者,國老也!兒當拜國老!”
狄仁傑免冠頓首,哽咽淚湧,跪地答拜。左右扶起狄仁傑,狄公繼奏:“陛下母子團聚,家國之大幸事,廬陵王留過在房州,天下所悉知。今日在內,臣亦不知。宮外難免議論,其如明迎之,使朝內外盡知也。”武則天答應了狄仁傑的奏請,乃令廬陵王去石像驛安置,由皇帝“具法駕,陳百僚,就迎之。”於是,滿朝文武皆知皇上將嗣位於廬陵王。
唐中宗李顯像
聖曆元年九月,皇嗣李旦堅請遜太子位於廬陵王,得到皇帝允準,於是改立廬陵王為太子,複名李顯,李旦冊為相王。太子太保魏王武承嗣見繼嗣落空,鬱鬱成病,一命嗚呼。武三思為人乖巧,見形勢急變,乃向廬陵門靠攏。
張柬之神龍革命,武則天壽終正寢
神龍元年是武則天建立的大周王朝最後的一年,也是她在世的最後一年。這年年初,武則天因病重不能視朝,張柬之乘機聯合了複辟勢力,乘其不備發動了軍事政變,逼迫武則天退位並傳位於太子李顯,這也宣告武周王朝就此結束。
張柬之,字孟將,襄州襄陽人。少年時補進太學,後擢進士第,補青城縣丞,但一直很不得誌。永昌元年(689年),武則天征召賢良,同時受舉者千餘人,張柬之是其中之一,這年他已65歲。入仕後被女皇授以監察禦史,後遷鳳閣舍人,時因突厥默啜以女向大周求婚,女皇以武延秀娶默啜女,以解決民族糾紛。而張柬之思想頑固不化,也不懂民族關係,以華夏夷狄觀念阻止之,被女皇放遠州刺史。後遷為荊州都督長史。
狄仁傑生前,女皇曾讓他推薦宰相,仁傑一再推張柬之,稱讚他“其人雖老,將相才也!”因女皇未馬上拜之為相,反被狄仁傑所怪。但把他調回中央,曆任司刑少卿、秋官侍郎。長安四年九月,宰相姚元崇出任靈武道安撫大使,行前女皇要他推薦可為宰相者,元之也推薦張柬之,稱讚他:“沉厚有謀,能斷大事,且其人年老,惟陛下急用之!”於是張柬之當天便被武則天召見,不久便拜他為相,此時的張柬之已是八十老人。
其實,張柬之雖年老,卻久有複辟之誌。在接任原荊州長史楊元琰此職時,二人曾泛舟長江,言及武周代唐,議諸武封王之事,二人立時憤慨連連,表示都以匡複唐室為誌,意氣相投。楊元琰是虢周閿鄉(今河南靈寶縣)人,曾曆任縣令、刺史和都督等職,也深受女皇信任,曾累次璽書褒美。
張柬之像
張柬之做宰相後,就推薦楊元琰為右羽林軍將軍,其到職之時,又暗自對他說:“君頗記江中之言乎?今日非輕授也。”楊元琰點頭稱是。接著張柬之又以桓彥範、敬暉和右散騎常侍李湛為左、右羽林將軍,使他們控製了禁軍。
都說生薑還是老的辣,此話不假,張柬之得拜相位,便立即迅速地進行複辟搞政變的準備,並且做得悄無聲息。
桓彥範是潤州人,以門蔭調補三衛之一的右翊衛,有一次狄仁傑與他交談,讚其才識,曾說他“才識如是,必能自至遠大”。桓彥範為官曆任監察禦史、司刑少卿。有一次宋璟奏請將張昌宗治罪,女皇不許時,桓彥範批評女皇“縱成其亂”,要求把張昌宗交付三司審判。又曾先後上十疏,奏請女皇赦免所有的政治犯,辭氣激切,被女皇采納。張柬之發動叛亂,他是一員幹將,密謀先行控製軍權,調為左羽林將軍,共舉政變。
敬暉也是狄仁傑向女皇推薦的官員,敬暉字仲曄,絳州平陽(今山西臨汾市)人,20歲中明經舉入仕,武則天聖曆初年(698年),任衛州(今河南汲縣)刺史。敬暉到衛州任時值秋收時節,但官府卻征集民工趕築城池,防備突厥。敬暉見狀當即對築城的吏民說:“金湯非粟而不守,豈有棄收獲而繕城郭哉?”隨之將築城民眾罷散,此舉深得當地吏民的稱頌。
衛州任後,敬暉遷任夏官侍郎,並以該職身份出任泰州刺史。大足元年(701年),他又遷洛州長史。洛州為唐東京洛陽所在地,時武則天在此居住。不久,武則天幸長安,令敬暉為東京整留守(實主管全麵工作)。敬暉任職以清廉善治著稱,為此,武則天特下璽書慰勞,並賜物百段。長安三年(703年),敬暉拜封為中台右丞,加銀青光祿大夫。他也是神龍兵變的密謀等策劃人,兵變前被張柬之遷為左羽林將軍。
崔玄瑋是博陵崔氏高門大姓,明經出身,曆任尚書省庫部員外郎、天官郎中、鳳閣舍人等要職,長安元年超拔為文章左丞,是武則天晚年的宰相。此人異常清介,升任宰相後官員們都設齋慶賀,武則天曾因此以為他們要做什麼壞事,趕緊又把他調回天官侍郎舊任。但見他居官清正廉明,再拜為相、兼太子左庶子。他建議斥逐“二張”,讓太子、相王侍疾女皇。其弟玄升為司刑少卿,亦主張誅“二張”。“神龍革命”,崔玄瑋亦謀其事者。
但神龍政變的發起、發動和領導者都是張柬之,他大約在這五六年前就企圖“匡複唐室”,入廷拜相後便專心於拿下武則天,他從控製兵權入手,當羽林軍被控製後,又去策動靺鞨族的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史載他在和李多祚對話時問說:“將軍在此間幾年了?”答曰:“三十年矣。”張柬之馬上激勵他:“將軍擊鍾鼎食,腰懸金紫綬,貴寵當代,位極武臣,豈非大帝之恩?將軍既盛大帝殊澤,能有報乎?大帝之子見在宮中,逆豎張易之兄弟擅權,朝夕危逼,宗社之重,在於將軍;誠能報恩,正屬今日啊!
李多詐見其慷慨,遂感動說:“苟緣王室,惟相公所使,終不承妻子性命!”因即引天地神祇為誓,表示願與張柬之一起去周複唐。
張柬之見時機成熟,便把他們找到一起密謀,又進一步為桓彥範、敬暉、李湛鼓誌,並分別控製禁軍各部、漸漸進入政變狀態。
接著,已調為左林軍將軍的敬暉又問計於冬官(工部)侍郎朱敬則,朱敬則教他說:“公告假皇太子之令,舉北軍誅易之兄弟,兩飛騎之力耳!”於是張柬之果取此策。因為北軍是駐屯是玄武門的左右羽林軍等禁軍的統稱,要兵變成功,必先控製北軍。
張柬之還另外活動了許多人。如成王李千裏,他也在張柬之的動員下“附會(陳)平(周)勃,竟興明命”,“協謀宰相(張柬之)”。女皇的孫女婿、任典膳郎的王同皎,也參與其事,使其嶽父升位。女皇的表外甥楊執一,時任右衛郎將也在張柬之的組織下“協心五王(指張柬之、崔玄韋、敬暉、桓彥範、袁恕已五人),戡剿二豎(指張易之兄弟)。奮飛北落,推戴中宗,嗣唐配天。此外,尚有羽林軍將領趙承恩、司刑詳事冀仲甫、檢校司農少卿翟世言等人,也皆參與政變。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人物,就是武則天長安年間兩度為相的姚元崇,前段時間出使靈武,於神龍元年正月還京,張柬之等人一見他便說:“事濟矣!”說明他們早就將兵變的事商量過了,姚元崇是兵部老長官、資深望重,還朝即入兵變領導班子。
以張柬之為首的政變者采取兵變形成發動叛亂,密謀組織已久,打的旗號是“誅二張”,即謂“二張”“擅權,朝夕危逼,宗社之重,在於將軍”,這是張柬之蒙騙李多祚的話。實際上張易之兄弟是兩個小兒,雖然史書上也有“謀亂”的字眼,但他們既無兵權,又無依靠,拿什麼去“危逼社稷”,史書上說的“易之兄弟謀反”不可信,其真正目的,無非是推翻武周政權,扳倒武則天,恢複唐朝統治罷了。總而言之,張柬之是以除“二張”為號召,發動軍事政變,以恢複李唐天下,成就他的“匡複之誌”,以便青史留名。
對此,張柬之為首的政變者也說:“誅易之兄弟,兩飛騎之力年!”怕是兩個騎兵也不須要,張易之兄弟隻會唱歌、寫詩文,去一個披甲戴鎧的武士,捉拿他們也足夠了,何勞這麼興師動眾的。他所以興師動眾,是要推翻武則天政權,打倒武則天這位姓武而不姓李的女皇帝。她怕的是武則天,如果武則天不在重病之中,十個張柬之也難以成功。
神龍元年的大年初一,女皇已病臥不起,還下令赦天下,改元,這是女皇一生的最後一次以皇帝身份下達的詔令。她已多日不視朝,張柬之看的很準,要的就是女皇帝臥病不起,好發動政變行動。
正月二十二日是張柬之發動政變的陰謀日。為此,他們還組織三路叛亂軍:
第一種是主叛軍。由張柬之親率,崔玄瑋、楊元琰、薛思行脅從。率左、右羽林軍及千騎五百人直至玄武門。目的是攻入皇宮,挾持女皇,如有抵抗,殺死也不足惜。
第二路是迎太子的叛軍。由李多祚、李湛、王同皎率領,去東宮迎太子後,後到玄武門會合第一路。
第三路是警戒叛軍。由司刑少卿、兼知相王府司馬事袁恕已率南衙兵仗,以備非常。即在中央機關所在地的皇城警戒,臨界控神都。
第二路軍達東宮,太子李顯聞兵變,疑懼閉門不出。女婿王同皎力勸:“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橫遭幽廢,人神同憤,二十三年矣!今天誘其衷,北門、南衙同心協力,誅凶豎,複李氏社稷,願殿下速至玄武門以負眾望!”
太子李顯以驚嚇母皇為理由拒絕,他說:“凶豎誠當夷滅,然主上聖體不安,得無驚怛!諸公更為後圖。”
李湛也說:“諸將不顧家族以徇社稷,殿下奈何納之鼎鑊乎!”並要求李顯出來,自去阻止那些叛亂者。
太子隻要出來,王同皎抱太子上馬,至玄武門同張柬之會合。然後叛變女皇者擁著太子直趨女皇所在的迎仙宮,斬關而入。張易之、張昌宗在那裏侍奉,聽見動靜出來看時,被張柬之命人拖到廡下(即宮門外小屋裏)殺死。然後眾人又擁著太子進至女皇的臥室長生殿,張柬之又命叛軍包圍了起來。女皇聞聲驚醒坐了起來,問:“亂者誰耶?”
謀亂者回答:“張易之、昌宗謀反,臣等奉太子令誅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聞。稱兵宮禁,罪當萬死!”
女皇明白了,見到太子李顯就說:“乃汝耶?小子既誅,可還東宮?”
桓彥範說:“太子安得更歸!昔天皇以太子托陛下,今年齒已長,久居東宮,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誅賊臣,願陛下傳位太子,以順天人之望!”
女皇又看到了李湛,他是女皇早年心腹李義府之子,便說:“汝亦為誅易之將軍耶?我於汝父子不薄,乃有今日!”李湛嘴笨,沒有以忠於國家之辭對之,隻羞愧地說不出話。
武則天又看到宰相崔玄瑋,質問他:“他人皆因人而進,惟卿朕所自擢,亦在此耶?”崔玄瑋答道:“此乃所以報陛下之大德!”
武則天聞言苦笑不語,又見事已至此,不可挽回,加上身體虛弱,說了這些話後已疲倦,便躺下複又入睡。
當日,張易之的兄弟張昌期、張同儀、張同休也被抓住斬首示眾。
第二天,女皇下詔太子監國。詔書言:因身體不好,不料有人趁機謀反,因染風疾執政倦勤,故令太子監國雲雲。是日,太子分十使到各州宣慰。
第三天,即二十四日,女皇下詔傳位太子。第四天,李顯即皇帝位。此時國號尚未改。以相王為安國相王,拜太尉、同鳳閣鸞台三品。以太平公主為鎮國太平公主。李姓皇族被配沒者,子孫皆酌量敘官。
第五天,女皇徙居上陽宮,由李湛守衛。女皇遷居,宰相姚元崇痛哭流涕,張柬之說:“今日豈是啼泣時?恐公禍從此始!”元之回答:“事舊主歲久,乍此辭違,情發於衷,悲不能忍。且日前從公誅凶逆者,是臣子之常道,豈敢言功;今辭違舊悲泣者,亦臣子之終節,緣此獲罪,實得甘心!”當日,被貶為亳州(今安徽亳縣)刺史。
神龍政變後,張柬之任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崔玄瑋為內史,袁恕已同鳳閣鸞台三品,敬暉、桓彥範皆為納言。皆賜爵郡公。李多祚賜遼陽郡王爵,王同皎為琅琊郡公,李湛為右羽林大將軍、趙國公。其餘參加政變的,也都升官獲獎。
政變的第六天,中宗李顯率百官到上陽宮拜見女皇,給女皇上尊號為則天大聖皇帝。此後,中宗每十天往視一次女皇的起居。這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一代女皇武則天駕崩上陽宮,死時八十二歲,她的時代總算要結束了。
死後歸身葬乾陵,立碑留於後人說
從神龍政變女皇退位至去世,共有二百六十多天,在這一段時間裏,武則天基本沒再過問朝政,史書上除說其頒布了一個極為簡單的《遺製》之外,再也不見她的任何記載。她的《遺製》是:“袝廟、歸陵,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後。其王、蕭二族及褚遂良、韓瑗、柳奭子孫親屬當時緣累者,鹹令複業。”
這個《遺製》說明,臨終時的武則天開始承認自己是李家媳婦,於是她去掉自己的皇帝號,稱高宗皇帝的皇後,永久地陪伴著丈夫李治。
武則天自己稱皇後了,那麼,生前在後宮爭鬥過的王皇後和蕭淑妃就是她的姐妹了,死後願她們不記前仇,好在地下見麵。拚命反對她的褚遂良等人及其家屬也一並解放,也願他們能不記生前之仇。女皇逝世前特留這遺囑,是想將一切生前的恩怨解除,還自己的靈魂以自由。
從這份遺囑可以看出,女皇死的很安詳,是安安詳詳地合上眼睛的。根據她的遺製,中宗李顯尊她為“大唐則天大聖皇後”,決定母後合葬乾陵。但當時有人反對,有給事中嚴善思上疏。表麵他是說,開乾陵合葬,怕驚動了高宗,不如“於乾陵之旁,更擇吉地,取生墓之法,另起一陵,既得從葬之儀,又成固本之業。”但經一番議論,中宗仍令:“準遺詔從葬之。”就是說仍按“遺詔”合葬於乾陵。當時的中宗和朝臣表示承認她是大唐的皇後,沒有承認她是已經亡國的“大周皇帝”。而嚴善思等人,怕是連大唐皇後也不想承認,不想讓她合葬於高宗的乾陵中,讓她“別起一陵”。這些人怎麼想?說她是被革了命的“大周皇帝”呢,還是被開除的李家媳婦呢?
然而,中宗皇帝還一切遵從《遺詔》,讓他的父母親合葬一起。翌年五月二十八日,武則天袝葬乾陵,長隨於高宗身邊。
唐高宗乾陵
中國帝後陵寢向無立碑之例,而高宗死後,乾陵的朱雀門外,司馬道西側破例樹有一座高大的石碑,碑文開頭即稱“述聖記”,應是帝陵空前絕後者,為武則天所製,嗣皇帝李顯所書。武則天死後袝葬乾陵,於此碑的司馬道東側對麵也樹立了一座高大的石碑,碑上並無一字,人稱無字碑,這座無字碑是李顯極其臣子們為武則天而立。
乾陵為天皇立了碑,這是不為習俗傳統所羈的武則天的創造。但即便如此,這座碑的碑文也僅稱《述聖記》,而不稱碑和碑文。一定是當年武則天居然打破傳統為丈夫立了碑,但碑文卻不知如何寫法。皇帝一生事業廣大、功德浩蕩,僅用一碑難能述及,故稱《述聖記》而不稱碑。所以,當後來的唐明皇在開元二年,提出為其生母昭成皇後在洛陽的靖陵立碑時,中書侍郎蘇頲阻止說:“帝王及後,禮無神道碑。近則天皇後崇尚家代,猶不敢稱碑,刻為述聖記。……若靖陵獨走,即陛下祖宗之陵,皆須追建。”唐明皇聞奏,才沒有建碑。
武則天尚“不敢稱碑”,所以一般人認為,帝王的事業太大,一座石碑,一幅碑文實難說全,即所謂“浩浩蕩蕩,民莫能名”,為臣為子,哪敢隨便為皇帝立碑。
乾陵既有武則天為高宗立了一座碑,武則天袝葬後也就為她再立一碑而作對稱。既立了碑也可以再寫個《述聖記》之類。然而,對於李顯來說,武則天既是母後,又是皇帝;對於大臣來說,她既是皇帝,又是皇後。更為尷尬的是,她是被大臣們推翻的皇帝,也是被李顯取代的皇帝。所以,即使寫個《述聖記》什麼的,又該如何寫法?既不易述也不易論,還是留著後人評說罷。
武則天的碑文不好寫還不是一般帝王事業廣大“民莫能名”的問題,而連她的身份都“莫能名”,遑論對她的評說了。就連她自己的子孫們也“莫能名”,遑論後人了。
武則天無字碑
唐中宗昏庸至極,韋皇後為所欲為
中宗複辟成功,一切改歸複原樣,具體就是“複國號曰唐。郊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文字皆如永淳(高宗年號)以前故事。複以神都為東都,北都為並州,老君為玄元皇帝。”這就是張柬之等人所要的結果,即把女皇太位的所有皆抹滅。他們打算躊躇滿誌。輔佐正統的真龍天子中宗,複興大唐,建功立業。
自此,關乎武則天在大唐政壇中的一切才基本宣告結束,女皇的時代終於飄然遠去了。
然而,張柬之等人的政治眼光短淺,自以為推翻女皇,鹹於複舊,一發就會平安無事。孰料,沒過幾天,形勢變化,便令他們欲哭無淚。
張柬之發動“神龍革命”擁戴複辟的中宗李顯,是被女皇定論為不可造就的庸才,因此果斷黜貶。如今被他們推為中興皇帝。期待著他能有所為。
中宗上台所做的第一件大事是追尊皇後之父韋玄貞為上洛王,母崔氏為王妃。李顯所以被女皇黜貶,就是因為他初為皇帝,便提拔韋玄貞為納言,還要把天下讓給韋氏。所以,他這次複辟後,接著二十年前的未竟“理想”,追贈死了的嶽父大人為王。
他的荒唐舉動立即遭到大臣反對,左拾遺賈虛已上疏:“異姓不王,古今通製。今中興之始,萬姓喁喁,以觀陛下之政,而先生後族,非所以廣德美於天下也。……若以恩製以行,宜令皇後固讓,則益增謙衝之德矣!”這個賈虛已想得太美,他還給中宗出主意,讓韋後出來“固讓”,會更增加美德。
他哪裏曉得,正是那個韋皇後讓李顯這麼做的,她們要把二十年的損失全補回來。這二十年被貶,終日擔驚受怕。韋氏所生一子郡王李重潤曾封皇太孫,被女皇鞭斃。長女寧公主下嫁參與政變的王同皎。次女安樂公主,生於李顯被流放的途中。在房陵二十年,兩人備嚐艱辛,李顯每聞有朝廷敕使至,輒惶恐欲自殺。韋氏就會說:“禍福無常,寧失一死,何遽如是:”中宗向韋氏私誓:“異時幸複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不相禁製”。
因此,中宗果然複辟,韋後“所欲”,首先是加封其父母封號,接著就要參與朝政。他們也學者當年“二聖”時的樣子,對坐聽朝。韋後野心勃勃,儼然武則天第二自居,大臣們上朝都能聽到男女兩個聲音,韋後也把自己隱於簾後,坐聽朝政。
那幾個搞政變出身的宰相一見傻了眼,於是紛紛勸諫,把以前頑固大臣罵武則天那些話全搬了出來。什麼“牝雞之辰,惟家之索”,“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陵夫,違人也”。極力諫皇後“勿出外朝,幹國政”。但中宗、韋後根本不聽他們那一套,照常一同上朝。
韋氏幹政,是想以武則天為榜樣做一番大事業,這也是唐朝的女性開放的例子。但她的才能和德行距武則天相差太遠,她作出的第一個決定,便是加封一個遊方和尚慧範銀青光祿大夫、上庸縣公的官爵。這是個“以妖妄遊權貴之門”的花和尚,中宗和韋後卻倍加器重,經常鬼混一起。宰相們又勸諫一頓,高宗、韋後也根本不聽。
武三思韋後通殲,諸功臣盡皆被戮
唐中宗做上皇帝後,做的事基本都是胡作非為,最讓張柬之們氣惱和害怕的是,他們花費數年時間,冒著被滅族的危險,豁出性命為中宗複辟成功,不想這個皇帝未出一個月便和他們先前的死仇大敵武三思沆瀣一氣,武三思不僅和唐中宗共同把持朝政,而且與唐中宗的老婆韋皇後私通亂性,讓人為之震驚和不恥。
張氏兄弟被殺時,諸武並未與聞,當是除去諸武之良機。對此,洛州長史薛季昶勸張柬之等人說:“二凶雖除,產、祿猶在,去草不去根,終當複生。”(產、祿是西漢呂後的族人呂產、呂祿,這裏比之武三思等武則天的人)但張柬之等人卻說:“大事已定,彼猶幾上肉耳,夫何能為?”薛季昶聞言歎息說:“吾不知死所矣!”朝臣縣尉劉幽求也勸桓彥範和敬暉:“武三思尚存,公輩終無葬地;若不早圖,噬臍無及!”但他們也都不聽。
然而,曾被武則天寄予厚望的武三思又豈是等閑之輩?要不是滿朝大臣都堅持讓她立自己的孩子為嗣,武則天極有可能會立武三思為帝的,這個油滑之徒自廬陵王複為太子,便主動巴結之。女皇也抱著愧疚心理,親自作媒,把太子女安樂公主,嫁給武三思之子武崇訓,使太子與武三思成了兒女親家。
自僥幸逃後了神龍政變後,武三思更深知自己的身家性命便係於中宗身上,於是欲加巴結中宗和韋後,兩家往來親熱,不想武三思竟與韋後勾搭成奸,瞞著中宗做苟且之事。
而為兩人促成好事的牽線人便是上官婉兒。上官婉兒才情出眾,但也甚為風流,隨侍女皇時已與張宗昌偷摸成奸。曾被女皇發現其私情,但以為並未成奸,還把她送給李顯,又成了李顯的婕妤,專司詔書。待武三思與李顯成了兒女親家,上官婉兒混跡其間,又與武三思成就露水姻緣。韋後與上官婉兒同侍奉中宗,共同認為中宗的房事無能。上官婉兒為討好韋後,便把武三思介紹給她,於是,韋後又與武三思勾搭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