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夫人輕輕一笑,媚態畢現。“去那裏買香,難道也不行?”

裴明淮笑道:“不是不行,隻是讓整件事顯得更加撲朔迷離。盧令說,白煙裏有‘天羅’的香味。我此後在弈棋之時也問過了成氏兄弟,他們雖不知是何種香,卻也說在清虛施放白煙的時候,聞到了一種香氣。但從道童攀繩上天之時,白煙便已不斷了,那時我卻未曾聞到任何香氣。”

他目注畢夫人道:“所以定是夫人你捏碎了天羅的香丸,還踩碎了地上的桃子,讓我們無處可追查。”

畢夫人的眼睛睜得更大。“我為何要這麼做?”

裴明淮笑道:“自然是讓我們懷疑你。飄香齋的夥計特意說出你去買天羅,也是你有意所為。”

畢夫人驚訝道:“妾身會做這等傻事,把嫌疑都攬到自己身上?”

裴明淮道:“我們懷疑歸懷疑,可當時都坐在一起,再疑你也無濟於事。你這般做,更是把線索攪得亂七八糟,讓我們昏頭轉向。”

畢夫人輕歎一聲,道:“公子所說的,都是猜測罷了。”

裴明淮笑了笑,道:“並非猜測,我知道幕後真凶是誰。”他摸出了那朵珠花,托在掌心,“清虛臨死之前,我問他凶手是誰,他拚盡全力抓住了這朵珠花。我原本一直不得要領,但吳震昨夜把這珠花拿出來的一瞬間,我突然一片清明。”

畢夫人道:“這是朵虎魄製的珠花,雕工精細,但也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裴明淮道:“我原來想了許多許多,但後來一想,吳震是對的,清虛臨死之時,怎麼可能想到特別複雜的謎題?所以,一定是最最直接的暗示。”

畢夫人道:“雕作梅花之形,也許,凶手名字裏有個梅字,或者是跟梅花有關?”

裴明淮笑了笑道:“虎魄是黃色。”

畢夫人和盧令齊齊變色。吳震也站了起來,隻有成伯成仁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以然。

裴明淮淡淡地道:“清虛臨死之前,看到麵前的珠寶裏有一朵黃色的珠花,便抓住了。他想告訴我們的,便是黃色的花——黃花。”

盧令雙手發顫,強自撐著桌麵,才未曾倒下去。“不……不,你胡說!”

裴明淮抬起眼睛,注視著他。“你已經想到了,盧令。萱草還有一個俗名,便是黃花。在這件事裏麵,確實有一個人的名字與此相關,她就是——金百萬的女兒,金萱。”

隻聽“砰砰”幾聲,盧令的手已抖得不聽使喚,將麵前碗筷酒杯都掀在了地上。裴明淮隻作未見,道:“我再想之前想不通的那些事情,便很容易想得通了。是誰在變戲法之前,借故走開,上了北樓?是金萱自己。飄香齋根本就是一個碰頭的地方,誰這半年最常去飄香齋?金萱。誰能得到最大的好處?仍然是金萱。聽金管家說,金家能支的錢已經有大半被支空了,不是她幹的,又是誰?”

他望了盧令,道:“盧兄,我曾聽那玩皮影戲的江明說過,他們是你請來的。你是否能告訴我,為什麼你會想著去請他們?”

盧令道:“我……我不記得了。”

吳震笑道:“你不是不記得,你是不想說吧?是不是金萱對你說,在城裏的什麼地方,有幾個玩皮影的人,她曾見過,很是喜歡,叫你替她請回來。於是你便去了,也見到了,給了錢請回來了——可是如此?”

盧令臉色發白,道:“就算如此,那又怎樣?”

裴明淮又道:“當日清虛言道可讓蓮花盛開,你便說你表妹不樂府中蓮花凋謝,叫那清虛入府。金萱當然知道你對她的一切言語都是記在心上的,定然會出此言,清虛便可順利進府了。再說,清虛為何正好那時到了金百萬喝酒之處?當然還是金萱設計好的。”

盧令大叫:“不,決不會!”

裴明淮淡淡道:“我仔細想來,很多事都隻有金萱能辦到。要回這莊園住,修這四座小樓和密室,根本便是金萱自己的主意。她至少在大半年前,便已處心積慮在謀劃了。那金四也定是聽了金萱之言,讓水上飛進來做‘家丁’。——除了金百萬,金四隻會聽金大小姐的。”

成伯疑慮地道:“那金萱不是已死了麼?你們不是看到了她的碎屍麼?”

裴明淮歎了口氣,道:“那並不是金萱。記得我們看到她的頭顱之時,她的臉便像是罩上了一層蠟殼,十分生硬怪異。沒過片刻,她的臉又被蝕掉,這更讓我們無法追查。碎屍早已準備好,背在道童身上那個箱子裏。那道童沿繩而上後,隻需把碎屍取出拋下,再沿著鋼索爬到北樓上即可。我們那時看到第一塊碎屍時便心神大亂,在下麵很是忙亂了一陣,那道童早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北樓了。”

畢夫人道:“可是那日四座樓都在唱戲,不管哪一層都是有人的。”

裴明淮微微一笑,道:“若要最省力的法子,你以為會爬到幾樓?”

畢夫人道:“當然是頂樓。”

裴明淮道:“對了,正是金萱當日去的那一樓,七樓。看皮影戲的那一層。”

盧令叫道:“可是那道童呢?”

裴明淮笑道:“你可記得那個小夏,畫了個花臉,穿著戲服,哪裏認得出本來麵目?那小道童跟金萱一樣,換了衣服,抹了戲妝,悄然離去。東西南北四樓眾人進進出出,熱鬧不堪,我們又怎會注意到?”

吳震道:“頂樓上的那幾個玩皮影戲的,都是幫凶。”

裴明淮道:“那是無疑的。凶手極之謹慎,把所有的戲子都給殺了。因為這些人難保一抬頭看到了些什麼,泄露秘密。那個玩傀儡戲的老班主,當時對我欲言又止,說不定他就看到了眼生的金萱或者小道童。隻是小夏收了金萱的鐲子,他不想多事罷了。”

吳震恨聲道:“若是我們不把他們留下來……”

裴明淮截道:“就算我們不留他們下來,他們還是會死的。隻不過,死法就不一定是中毒了。”

吳震道:“你的意思是……”

裴明淮道:“我懷疑金萱與別人有什麼交易。說不定,便是九宮會。”

盧令聽了這話,臉色變了一變,畢夫人也變了麵色。

吳震冷笑道:“金百萬可是做正當生意的,還當過官,可比不得那些江湖舐血的人,跟九宮會有何幹係?金百萬如此疼愛她,她卻暗害自己父親,這與禽獸何異?”

裴明淮道:“好了,如今我們就去找金萱,聽她自己怎麼說罷。”他望了一眼畢夫人,又看了一眼金賢,“你們兩位,必都知曉她藏身之處吧?還是要吳大人把這金家翻個底朝天?”

吳震哼了一聲,道:“帶我們去。”又對成伯成仁道,“二位與此事無關,便不必去了。”

成伯成仁卻似也無多少好奇心,並不堅持,道:“我們可以走了?”

吳震道:“二位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