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關七問過一句,便沒有再言語,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床頭帷幔,神情一會肅穆,一會決絕,一會疑惑,一會淒壯,直到那顆眼淚滑落下來,一旁的四娘才覺得實在不對勁,稍一細想,又覺寬慰,若蘭這孩子的性子一向涼薄,此時卻也為二伯留下淚來,隻盼他能憑此浪子回頭,二伯以及列祖列宗在天有靈,也該有所告慰了。
四娘從袖中抽出一方香帕,輕輕將關七眼角的淚痕拭去,關七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四娘,甜甜一笑。
這孩子,一會哭一會笑的,當真乖張……
“兩位姐姐與關青,不妨事吧?三娘又如何了?奶奶當真將三娘關起來了麼?”
“怎麼會,那隻是演給旁人看的。不過三娘也確實沒有知會太君,便夜鬧夏侯府,實在是失了分寸,府牢沒去,禁足則是有的。”
李芸娘輕聲細語的繼續說道:“你兩個姐姐都有煞修在身,休息兩日,倒也就不妨事了,隻是你那小僮,煞修極低,有些凶險,我已親自為他過煞療傷,另外又配了些藥給他,多歇些時日,想來也無大礙。”
“哦……那便好……對了,我娘呢?”
想起母親曹雪城,關七下意識的有些膽寒,整個天驕府,敢對關七少動手的,也便隻有這位巾幗英豪,軍中奇將了。
還好母親與關二爺一樣,同在邊關任事,雖然每年總有幾個月賦閑歸家,但除了嚴加教訓之外,對這個一向以惹是生非為己任的兒子也沒有太多辦法,要打要罵,立刻就會竄出一票人攔著,當真愁苦不得。
今日一早,天驕府剛剛得到關二爺戰死沙場的消息,一家人頓時慌了主意,恰好此時,我們的關七大少爺醉醺醺的晃悠回來,後麵還跟著兩位上門討債的賭資債權人,曹雪城急怒攻心,這才打了關七少一掌,此事經過,也是關七從關青那裏聽來的,反而他自己,是一丁點也記不得了。
“你娘,連同大娘二娘,今日下午,便啟程趕往崇關了。”
原來母親還有大娘二娘已經離開了天陽城遠赴邊關了,想來必定是為二伯的事去的,此事關青倒沒說,看來是他也不知道罷。
看關七默不作聲,四娘隻當她還為曹雪城打了他一掌而耿耿於懷,便出言寬慰道:“若蘭,你不要怨恨你娘,二伯對你娘來說,如父如兄,亦師亦友,更是戰場上共同廝殺的袍澤,你這二伯一去,你娘自然心傷,加上你那日確實有些胡鬧,你娘情急之下,才出手傷你,你可要知曉你娘的心意呀。”
“孩兒謹記四娘教誨。”
李芸娘微微歎口氣,看似還想說些什麼,然而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站起身來說道:“家中舉喪,還有許多事四娘要去安排,就不陪你了,我留一個貼身丫鬟在你屋外,你若有事,便可喚她,你好好休息吧。”
看四娘即便離去,關七忙出聲送別,待四娘出去又關上房門,關七反而坐起身來,陷入了沉思。
李芸娘將說未說之言,關七其實心知肚明。
現在二伯西去,整個關家,就隻有關七一個男丁,嚴格來講,也隻有關七一人,有資格繼承天驕府一等公爵的爵位,可按照關七以往的做派,恐怕襲爵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況二伯看來是死的蹊蹺,諾大京城之中,各方勢力又錯綜複雜,看今天夏侯府前那陣仗,恐怕還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關家,還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的風雨飄搖,劫難在前呢!
四娘恐怕也隻是想勸勉關七一番,不過之前關若蘭在眾嬸娘和老太君麵前,向來是表麵乖巧,陽奉陰違,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冒,嬸娘和老太君不是不知曉這一層,卻也拿他沒有辦法,隻當他年紀還小,暫時不願讓他承擔更多重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