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大唐西域記.下》(3)(1 / 3)

卷八(一國)

摩揭陀國(上)

摩揭陀國(上)

周五千餘裏。城少居人邑多編戶。地沃壤滋稼穡。有異稻種其粒粗大。香味殊越光色特甚。彼俗謂之供大人米。土地墊濕邑居高原。孟夏之後仲秋之前。平居流水可以泛舟。

風俗淳質氣序溫暑。崇重誌學遵敬佛法。伽藍五十餘所。僧徒萬有餘人。並多宗習大乘法教。天祠數十。異道寔多。

殑伽河南有故城。周七十餘裏。荒蕪雖久基址尚在。昔者人壽無量歲時。號拘蘇摩補羅城。(唐言香花宮城)王宮多花故以名焉。逮乎人壽數千歲。更名波吒厘子城。(舊曰:巴連弗邑訛也)初有婆羅門高才博學。門人數千傳以受業。諸學徒相從遊觀。有一書生俳佪悵望。同儔謂曰:夫何憂乎。

曰:盛色方剛羈遊履影。歲月已積藝業無成。顧此為言憂心彌劇。於是學徒戲言之曰:今將子求娉婚。親乃假立三人為男父母。二人為女父母。遂坐波吒厘樹。謂女聲樹也。采時果酌清流。陳婚姻之緒。請好合之期。時假女父攀花枝心授書生曰:斯嘉偶也。幸無辭焉。書生之心欣然自得。日暮言歸懷戀而止。學徒曰:前言戲耳幸可同歸。林中猛獸恐相殘害。書生遂留往來樹側。景夕之後異光燭野。管弦清雅帷帳陳列。俄見老翁策杖來慰。複有一嫗攜引少女。並賓從盈路袨服奏樂。翁乃指少女曰:此君之弱室也。酣歌樂宴經七日焉。學徒疑為獸害。往而來之。乃見獨坐樹陰若對上客。告與同歸辭不從命。後自入城拜謁親故。說其始末。聞者驚駭與諸友人同往林中。鹹見花樹是一大第。僮仆役使驅馳往來。而彼老翁從容接對。陳饌奏樂賓主禮備。諸友還城具告遠近。期歲之後生一子男。謂其妻曰:吾今欲歸未忍離阻。

適複留止棲寄飄露。其妻既聞具以白父翁。謂書生曰:人生行樂詎必故鄉。今將築室宜無異誌。於是役使之徒功成不日。香花舊城遷都此邑。由彼子故神為築城。自爾之後因名波吒厘子城焉。

王故宮北有石柱。高數十尺。是無憂王作地獄處。釋迦如來涅盤之後。第一百年有阿輸迦(唐言無憂舊曰:阿育訛也)王者。頻毘婆羅(唐言影堅。舊曰:頻婆娑訛也)王之曾孫也。自王舍城遷都波吒厘。築外郭周於故城。年代浸遠唯餘故基。伽藍天祠及窣堵波。餘址數百存者二三。唯故宮北臨殑伽河。小城中有千餘家。初無憂王嗣位之後。舉措苛暴。

乃立地獄。作害生靈。周垣峻峙隅樓特起。猛焰洪爐銛鋒利刃。備諸苦具擬像幽塗。招募凶人立為獄主。初以國中犯法罪人。無挍輕重總入塗炭。後以行經獄次擒以誅戮。至者皆死。遂滅口焉。時有沙門初入法眾。巡裏乞食遇至獄門獄吏凶人擒欲殘害。沙門惶怖請得禮懺。俄見一人縛來入獄。斬截手足磔裂形骸。俯仰之間支體糜散。沙門見已深增悲悼。

成無常觀證無學果。獄卒曰:可以死矣。沙門即證聖果。心夷生死。雖入鑊湯若在清池。有大蓮花而為之座。獄主驚駭馳使白王。王遂躬觀深讚靈佑。獄主曰:大王當死。王曰:何。對曰:王先垂命令監刑獄。凡至獄垣皆從殺害。不雲王入而獨免死。王曰:法已一定理無再變。我先垂令豈除汝身。

汝久濫生我之咎也。即命獄卒投之洪爐。獄主既死王乃得出。於是頹牆堙塹廢獄寬刑。地獄南不遠有窣堵波。基址傾陷。唯餘覆缽之勢。寶為廁飾石作欄檻。即八萬四千之一也。無憂王以人功建於宮焉。中有如來舍利一鬥。靈鑒間起神光時燭。無憂王廢獄之後。遇近護大阿羅漢。方便善誘隨機導化。王謂羅漢曰:幸以宿福位據人尊。慨茲障累不遭佛化。今者如來遺身舍利。欲重修建諸窣堵波。羅漢曰:大王以福德力役使百靈。以弘誓心匡護三寶。是所願也。今其時矣。因為廣說獻土之因。如來懸記興建之功。無憂王聞以慶悅。召集鬼神而令之曰:法王導利含靈有慶。我資宿善尊極人中。如來遺身重修供養。今爾鬼神戮力同心。境極贍部戶滿拘胝。以佛舍利起窣堵波。心發於我功成於汝。勝福之利非欲獨有。宜各營構待後告命。鬼神受旨在所興功。功既成已鹹來請命。無憂王既開八國所建諸窣堵波。分其舍利付鬼神已。謂羅漢曰:我心所欲諸處同時藏下舍利。心雖此冀事未從欲。羅漢曰:王命神鬼至所期日。日有隱蔽其狀如手。

此時也宜下舍利。王承此旨宣告鬼神。逮乎期日無憂王觀候光景。日正中時。羅漢以神通力申手蔽日。營建之所鹹皆瞻仰。同於此時功績鹹畢。

窣堵波側不遠精舍中有大石。如來所履變跡猶存。其長尺有八寸。廣餘六寸矣。兩跡俱有輪相。十指念帶花文。魚形映起光明時照。昔者如來將取寂滅。北趣拘屍那城。南顧摩揭陀國。蹈此石上告阿難曰:吾今最後留此足跡。將入寂滅顧摩揭陀也。百歲之後有無憂王。命世君臨建都此地。匡護三寶役使百神。及無憂王之嗣位也。遷都築邑掩周跡石。

既近宮城恒親供養。後諸國王競欲舉歸石雖不大眾莫能轉。

近者設賞迦王毀壞佛法。遂即石所欲滅聖跡。鑿已還平文彩如故。於是捐棄殑伽河流尋複本處。其側窣堵波。即過去四佛坐及經行遺跡之所。

佛跡精舍側不遠有大石柱。高三十餘尺。書記殘缺其大略曰:無憂王信根貞固。三以贍部洲施佛法僧。三以諸珍寶重自酬贖。其辭雲。大略斯在。

故宮北有大石室。外若崇山。內廣數丈。是無憂王為出家弟。役使神鬼之所建也。初無憂王有同母弟名摩醯因陀羅(唐言大帝)生自貴族服僣王製。奢侈縱暴眾庶懷怨。國輔老臣進諫王曰:驕弟作威亦已太甚。夫政平則國治。人和則主安。古之則訓由來久矣。願存國典收付執法。無憂王泣謂弟曰:吾承基緒覆燾生靈。況爾同胞豈忘惠愛。不先匡導已陷刑法。上懼先靈下迫眾議。摩醯因陀羅稽首謝曰:不自謹行。

敢幹國憲。願賜再生更寬七日。於是置諸幽室嚴加守衛。珍羞上饌進奉無虧。守者唱曰:已過一日餘有六日。至第六日已既深憂懼。更勵身心便獲果證。升虛空示神跡。尋出塵俗遠棲岩穀。無憂王躬往謂曰:昔拘國製欲致嚴刑。豈意清升取證聖果。既無滯累可以還國。弟曰:昔羈受網心馳聲色。

今出危城誌悅山穀。願棄人間長從丘壑。王曰:欲靜心慮豈必幽岩。吾從爾誌當為崇樹。遂召命鬼神而告之曰:吾於後日廣備珍羞。爾曹相率來集我會。各持大石自為床座。諸神受命至期畢萃。眾會既已王告神曰:石座從橫宜自積聚。因功不勞壘為虛室。諸神受命不日而成。無憂王躬往迎請止此山廬。

故宮北地獄南有大石槽。是無憂王匠役神功作為此器。

飯僧之時以儲食也。

故宮西南有小石山。周岩穀間數十石室。無憂王為近護等諸阿羅漢。役使鬼神之所建立。傍有故台餘基積石。池沼漣漪清瀾澄鑒。鄰國遠人謂之聖水。若有飯濯罪垢消滅。

山西南有五窣堵波。崇基已陷餘址尚高。遠而望之鬱若山阜。麵各數百步。後人於上重更修建小窣堵波。印度記曰:昔無憂王建八萬四千窣堵波已。尚餘五鬥舍利。故別崇建五窣堵波。製奇諸處。靈異間起以表如來五分法身。薄信之徒竊相評議雲。是昔者難陀王建此藏以儲七寶。其後有王不甚淳信。聞先疑議肆其貪求。興動軍師躬臨發掘。地震山傾雲昏日翳。窣堵波中大聲雷震。士卒僵仆象馬驚奔。自茲已降無敢覬覦。或曰:眾義雖多未為確論。循古所記信得其實。

故城東南有屈(居勿反)吒阿濫摩(唐言雞園)僧伽藍。無憂王之所建焉。無憂王初信佛法也。式遵崇建修殖善種。召集千僧凡聖兩眾。四事供養什物周給。頹毀已久基址尚在。

伽藍側有大窣堵波。名阿摩落伽者。印度藥果之名也。無憂王構疾彌留。知命不濟。欲舍珍寶崇樹福田。權臣執政誡勿從欲。其後因食留阿摩落果。玩之半爛握果長息。問諸臣曰:贍部洲主今是何人。諸臣對曰:唯獨大王。王曰:不然。

我今非主。唯此半果而得自在。嗟乎。世間富貴危甚風燭。

位據區宇名高稱謂。臨終匱乏見逼強臣。天下非己半果斯在。乃命侍臣而告之曰:持此半果詣彼雞園施諸眾僧。作如是說。昔一贍部洲主。今半阿摩落王。稽首大德僧前。願受最後之施。凡諸所有皆已喪失。唯斯半果得少自在。哀湣貧乏增長福種。僧中上座作如是言。無憂大王。宿期弘濟。瘧疾在躬。奸臣擅命。積寶非己。半果為施。承王來命普施眾僧。即召典事羹中總煮。收其果核起窣堵波。既荷厚恩遂旌顧命。阿摩落伽窣堵波西北故伽藍中有窣堵波謂建揵稚聲。

初此城內伽藍百數僧徒肅穆。學業清高。外道學人銷聲緘口。其後僧徒相次徂落。而諸後進莫繼前修。外道師資傅訓成藝於是。命儔召侶千計萬數。來集僧坊揚言唱曰:夫擊揵稚招集學人。群愚同止謬有扣擊。遂白王。請挍優劣。外道諸師高才達學。僧徒雖眾辭論膚淺。外道曰:我論勝。自今已後。諸僧伽藍不得擊揵稚以集眾也。王允其請依先論製。

僧徒受恥忍詬而退。十二年間不擊揵稚。時南印度那伽閼刺樹那菩薩(唐言龍猛舊譯曰:龍樹非也)幼傳雅譽長擅高名。

舍離欲愛出家修學。深究妙理位登初地。有大弟子提婆者。

智能明敏機神警悟。白其師曰:波吒厘城諸學人等辭屈外道不擊揵稚。日月驟移十二年矣。敢欲摧邪見山然正法炬。龍猛曰:波吒厘城外道博學。爾非其儔吾今行矣。提婆曰:欲摧腐草詎必傾山。敢承指誨黜諸異學。大師立外道義。而我隨文破析詳其優劣然後圖行。龍猛乃扶立外義。提婆隨破其理。七日之後龍猛失宗。已而歎曰:謬辭易失邪義難扶。爾其行矣摧彼必矣。提婆菩薩夙擅高名。波吒厘城外道之聞也。即相召集。馳白王曰:大王。昔紆聽覽製諸沙門不擊揵稚。願垂告命令諸門候。鄰境異僧勿使入城。恐相黨援輕改先製。王允其言嚴加伺候。提婆既至不得入城。聞其製令便易衣服。疊僧加胝置草束中。褰裳疾驅負戴而入。既至城中棄草披衣。至此伽藍欲求止息。知人既寡莫有相舍。遂宿揵稚台上。於晨朝時便大振擊。從聞伺察乃客遊比丘。諸僧伽藍傳聲響應。王聞究問莫得其先至此伽藍鹹推提婆。提婆曰:夫揵稚者擊以集眾。有而不用懸之何為王人報曰:先時僧眾論議墮負。製之不擊已十二年。提婆曰:有是乎。吾於今日。重聲法鼓。使報王曰:有異沙門欲雪前恥。王乃召集學人而定製曰:論失本宗殺身以謝。於是外道競陳旗鼓諠談異義各曜辭鋒。提婆菩薩既升論座。聽其先說隨義析破。曾不浹辰摧諸異道。國王大臣莫不慶悅。建此靈基以旌至德。

建擊揵稚窣堵波北有故基。昔鬼辯婆羅門所居處也。初此城中有婆羅門。葺宇荒藪不交世路。祠鬼求福魍魎相依。

高論劇談雅辭響應。人或激難垂帷以對。舊學高才無出其右。士庶翕然仰之猶聖。有阿濕縛窶沙(唐言馬鳴)菩薩者。

智周萬物道播三乘。每謂人曰:此婆羅門。學不師受藝無稽古。屏居幽寂獨擅高名。將非神鬼相依妖魅所附。何能若是者乎。夫辯資鬼授言不對人。辭說一聞莫能再述。吾今往彼觀其舉措。遂即其廬而謂之曰:仰欽盛德為日已久。幸願褰帷敢申宿誌。而婆羅門居然簡傲。垂帷以對終不麵談。馬鳴心知鬼魅情甚自負。辭畢而退謂諸人曰:吾已知矣。摧彼必矣。尋往白王。唯願垂許與彼居士較論劇談。王聞駭曰:斯何人哉。若不證三明具六通。何能與彼論乎。命駕躬臨詳鑒辯論。是時馬鳴論三藏微言。述五明大義。妙辯縱橫高論清遠。而婆羅門既述辭已。馬鳴重曰:失吾旨矣。宜重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