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43年8月9日晚十時,大清崇德八年,皇太極因為身患中風,與世長辭。在他身後留下了一個占據山海關以北全部土地,控弦之士數十萬的強大帝國。
在由誰克承大統的問題上,當時手握重兵的睿親王多爾袞最有權勢,富有謀略。因此,由他繼承皇位的呼聲很高,但多爾袞卻以他政治家的遠見卓識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繼位可能會導致大清政權的分裂,因此他以大局為重,站出來表態,擁立皇太極的第九子福臨為帝,改元順治,即為後來的清世祖順治皇帝。鑒於福臨年幼,他又與鄭親王濟爾哈朗分掌朝綱,左右輔政,自領攝政王尊號,掌握清朝最高權力。
此時的明王朝,已經處於風雨飄搖之中,農民起義風起雲湧,到1643年的時候,已經成為燎原之勢,由李自成率領的大順軍和張獻忠為首的大西軍席卷半個中國。
崇禎十七年正月,李自成正式定都西安,國號大順;二月,起義軍又攻占太原;三月,李自成親自率領大軍向北京進發,三月十七日兵臨北京城下。兩天後,崇禎皇帝自知形勢已經無可挽回,遂殺妃屠妾,自己爬上景山自縊身亡,農民軍一擁而入北京,明朝正式宣告滅亡。
此時,以多爾袞為首的大清政權正在關外盛京坐壁上觀,關內形勢的任何一絲變化都逃不脫他銳利的眼睛。4月4日,在尚不知李自成已經入京消息的情況下,首輔大學士範文程向多爾袞提出建議:“當今明天下大亂,正是我大清入關奪取中原,重休萬世之時,應當立即傾八旗之兵入主中原,與流寇爭鋒。”
富有雄心的多爾袞當即采納了範文程的建議,他打出安土救民的口號,於4月9日全軍出動,在十三日得知北京城破,崇禎身死的消息後,多爾袞率軍加緊向山海關挺進。
早在北京被圍之時,崇禎皇帝命令駐守山海關的寧遠總兵吳三桂立即率軍回京親王。等吳三桂率軍行至河北豐潤的時候,得知李自成已經攻占北京,遂退回山海關,閉關自守。
李自成何嚐意識不到山海關的重大戰略意義,他定都北京之後,立即派遣密使到山海關,攜吳三桂父親家書和厚幣前來召他入京。吳三桂經過考慮,決定投降李自成,但當他前往京城的時候,得知自己的府邸被起義軍抄沒,家人被囚,愛妾被擄的消息後,他當機立斷率軍返回山海關,將李自成前來接防的軍隊擊退。隨後嚴密布防,等候北京方麵來襲。
幾天後,盛怒的李自成親自率領20萬大軍前往山海關征討,在此危急時刻,吳三桂出於無奈,向多爾袞乞援,表示願意獻關投誠,並要求多爾袞立即率部支援山海關,共同抵禦前來李自成的大順軍。
此時的多爾袞,已經布防在山海關外,靜觀其變,正在謀劃下一步行動。這封信的到來,無異於一個天大的喜訊。回想當年,八旗為打通入關之路,兩次兵敗於寧遠,父努爾哈赤因此身死,兄皇太極也險些殞命,而這次不需費一兵一卒就可以將雄關攬入懷中,簡直是天賜良機。
於是他立即召來範文程等核心謀士,經過商討,同意了吳三桂的請求,隨即修書一封,命使送抵吳三桂複命。
四月二十一日,清軍前部抵達山海關下,吳三桂立即率領騎兵前去迎接,與多爾袞折箭盟誓,並剃發留辮,改著清服,完全歸順於大清。多爾袞也因此得以率領八旗將士,分三路堂皇而入山海關。
至此,清朝的曆史掀開了新的一頁。
在進駐山海關後,由吳三桂引導,多爾袞率八旗諸將詳細查看了大順軍的駐紮地點,分析了敵我雙方的實力對比,當即決定,由吳三桂擔任先鋒,迎戰大順軍。
四月二十二日,山海關大戰正式揭開戰幕。
吳三桂軍為袁崇煥軍班底,素為明軍精銳,富有極強的戰鬥力。戰前,吳三桂命全軍以白布束肩,以示為崇禎帝掛喪。戰鬥一打響,吳三桂便一馬當先,率精銳騎兵高速衝擊大順軍左翼,一時間風雷滾滾。
此時,多爾袞率英親王阿濟格、豫親王多鐸、洪承疇、範文程、孔有德、尚可喜等將領登高眺望。而對麵山上,李自成也攜諸將指揮大順軍。隻見吳三桂的數千寧遠鐵騎如驚濤駭浪般席卷大順軍營,瞬間就將右翼順軍撕開一個口子,李自成立即命令騎兵實施反衝擊。如此反複,幾經衝殺,大順軍憑借人數優勢,將吳三桂的騎兵團團圍困,吳三桂受創數處,仍然奮身死戰。連多爾袞等八旗英豪也看得驚呆了,連聲稱讚:“好厲害!好厲害!自我從父兄帶兵以來,大小戰數百次,也從未有過如此惡鬥。”
時間接近中午,從海上刮來一陣大風,頓時飛沙走石。吳三桂的騎兵越戰越少,眼看就要被大順軍全殲。這時候,多爾袞大叫道:“大事不好,吳三桂要陷沒陣中,快出兵相救!”於是多鐸、阿濟格應聲而出,自領本旗兵馬自山上直衝敵陣,洪承疇,祖大壽、孔有德、尚可喜等將也跟著衝鋒下山。一時間萬馬奔騰,八旗騎兵向大順軍發動了第二輪衝鋒。
李自成正在山上督戰,忽然見到無數辮子兵衝入陣中,他認出這是滿洲八旗的軍隊,不禁大驚失色道:“這都是滿洲兵,怎麼到了這裏?”連忙撤退。此時的農民軍已經和吳三桂部隊血戰多時,正處於人困馬乏筋疲力盡之時,忽然陣地上出現敵方大批生力軍,使得他們陷入慌亂,再加上主帥李自成已經先行撤退,士氣頓失。而吳三桂見到援軍前來,重新振作精神,很快便將大順軍擊退。
清軍和吳三桂的部隊見到大順軍撤退,便在後麵緊追不舍,一直追40多裏地才收兵回關。
這一戰,使李自成軍鋒芒頓挫。第二天,多爾袞以吳三桂為先鋒,自己率軍緊隨其後,向北京方向進軍。4月30日,李自成農民軍抵擋不住清軍,匆忙從北京撤離,5月1日,多爾袞率軍進駐北京,隨即定都於此。
至此,清朝正式開始了對中國的征服,一場席卷九州的風暴隨即撲散開來。
從頭收拾舊山河
多爾袞率清軍入關後,進軍速度極快,清朝的統治範圍也急劇擴大,在入關之後的十七八年時間內,基本上在全國範圍內穩定了自己的統治。這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吸收了大批能力過人的前明官員。
在明朝廷中名聲極壞的魏忠賢黨徒馮銓,在清軍入關之初就被多爾袞錄用為禮部尚書。第二年,同為前明官員的禦史吳達上書多爾袞,告發馮銓為魏忠賢的幹兒子,在前明攬權納賄,然而多爾袞卻將此事壓了下來。順治帝在1653年表示:“國家用人,著眼於讓他立功,而非讓他犯錯誤。馮銓在本朝無大錯,並且精通典故,熟悉政事,因此特地召他,以使他自新。”並任命馮銓為弘文館大學士,加少師銜。馮銓以前朝遺臣受到這樣的待遇,當然也就對清廷忠心耿耿,獻計良多。
順治十年,洪承疇奉命經略江南,朝廷明確指示“撫、鎮以下聽其節製,兵馬錢糧聽其調撥,吏兵二部不得掣肘”,並不因為洪承疇是漢族降臣就與滿族貴族有所區別。因此洪承疇在率軍南下的時候,即使遭受漢人惡毒辱罵,也忍辱負重,在所不辭。他有一次將母親從福建接來,他的母親見了大怒,用手杖邊打他邊斥罵:“你迎我來,是讓我給滿人當老婢女嗎!我今天打死你,為天下除一害!”洪承疇卻絲毫不為母言所動,為清效命數十年,到了老年幾乎雙目失明,也毫無怨言。
多爾袞與順治皇帝采取廣收人才的手段,將許多漢人官僚接納到自己的陣營中來,繼續為自己的統治服務,這種既往不咎的策略安穩了官員之心,使他們能夠甘心棄前明而效忠清室,手段可謂高明。
在這一時期,盡管北方地區已經盡在清室掌握之中,但南方卻仍然有一些明朝宗室建立的地方政權具有強大號召力,北方的反清義軍也此起彼伏。在這樣的情況下,順治帝清醒地認識到“欲降其人,必先收其心”的道理。他首先製止了滿洲貴族的跑馬圈地行為,保證了北方的漢人農民有固定的生計,又從尊重漢人的文化傳統考慮,決定親自去主持一次祭孔大典,尊奉孔子,以收服漢族讀書人的心。
因此,在順治九年9月28日,在北京國子監,順治皇帝主持祭祀了至聖先師孔子,並親切接見了孔子的子孫和孟、顏、曾三姓子孫。這一舉動產生了重大的反響,許多漢族官員對此十分感動。在他們的心目中,盡管順治帝來自關外少數民族,卻拜倒在孔子腳下,成為聖門弟子,因此對其的排斥情緒瞬間煙消雲散。
在穩定了北方民心的基礎上,順治帝開始著手南征。由英親王阿濟格率吳三桂等人,出北京、經宣府、大同入陝西追剿大順軍。第二年渡過黃河,攻克延安、西安,迫使李自成敗走湖北,身死九宮山。隨後,清軍從容南下江淮,於順治十六年攻占東南地區。在攻破揚州城後,十天內屠殺抵抗勢力八十餘萬,接著又連續三次血洗嘉定,徹底掃平了明朝南逃勢力所建立的福王弘光政權。將史可法領導的抗清運動鎮壓後,便以吳三桂等降將為先鋒,將主力軍隊調往西南,分三路入雲南攻打桂王政權,將其逼入緬甸,後由吳三桂擒獲絞死。
至此,清王朝正式地從一個地方性政權成長為全國性政權。在此後的歲月中,清朝形成了空前規模的國土和國力,成就了一個多民族雜居的龐大帝國,它曾經成功地抵製了沙俄的東擴,擴大了中華的生存空間,並成功地整合了長期處於分裂狀態的西北少數民族。自此,大中華的概念第一次出現在曆史的長卷中,中華民族今天走向繁榮的基礎便由此奠定。在它200多年的曆史上,沒有往昔朝代存在的外戚專權,也沒有宦官亂政,更沒有藩鎮割據。在清王朝的統治下,各民族出現了大融合的局麵,各民族和平共處,共生共榮,漢族文化也得到了傳承,始終處於中國文化的核心地位。這個中國曆史上最後一個封建王朝,對於大中華的形成,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第三節朝代特點——滿漢一家共治世
滿清一朝建立初期的特點,可以從軍政體製、用人標準、生產方式等三方麵進行分析,總結如下:
論及軍政體製,眾所周知的是八旗之製度,而八旗乃是清太祖所定的國體,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前麵的敘述中獲知。清朝以此為武備,作為原先僻處遼東一隅的“夷狄”,竟然能夠揮師東進,伐明之國,取明之民,最終入主中原,奠定偉業,八旗之功決不可沒。
這種軍政合一的體製之特點,我們已經在努爾哈赤建立八旗的時候敘述過,而這種特點,在極大程度上摻雜了漢人的儒學文化。
第一:在內部統治結構體係上,八旗製度堅持“天無二日,人無二主”的儒家原則,表現為旗員各尊旗主,旗主聯合共治滿洲。第二:在對外作戰、奪取天下方麵,如果缺乏了儒學的影響,滿清恐怕很難成功。在其入關前後,通過儒學的浸淫,八旗製度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在順治元年之前,滿洲八旗作為地方型武裝部落,所作所為皆脫離不開少數民族常有的“掠奪行為”,在努爾哈赤時期,不時以武裝入關,搶奪財貨、抓捕奴隸。因此對於明中央政權來說,滿洲隻是一處疥癬之疾,比不上農民起義的禍亂,不存在政治上的野心。
而在順治元年,通過大學士範文程的建議,滿洲統治者打出了“中原荼苦以極,百姓無依”這樣的口號,很明顯,這意味著滿洲八旗擁有了明確的政治綱領,即以解放中原百姓為名,實現問鼎天下的目的。這種保國安民的思想,皆來源於儒家“天子代天育民”的學說。
在入關之後,滿清統治者立即加封孔子,進行大型科舉考試,定祭孔之禮,明確表示自己要與天下共遵儒家祖訓,繼承秦漢以來一直延續的儒家正統,而非像一些少數民族一樣,試圖用武力來顛覆華夏傳統。
早在關內時期,滿清統治者就效仿明朝官製,建立了戶、吏、禮、兵、刑、工六部等行政管理體係,完成了由奴隸氏族製度向封建中央集權製度的轉化,最大程度上加強了皇權。也使得滿族之外的其他民族人才有一個發揮作用的場所。在入關之後,則更廣泛地吸納中原幾千年來的優秀傳統為己用,建立了由上而下的一貫製管理體係。
在軍事方麵,滿洲統治者采取了十分高明的以漢製漢策略。在清軍入關之前,初期兵力以八旗旗眾為主,但在入關之後,區區十八萬八旗兵,便不敷使用。因為不僅要追剿前明的殘餘勢力,更要維護新占領區的社會治安。因此滿洲統治者開始更多地調用漢人組成的軍隊。
於是,綠營開始興起。在入關前,明軍中向滿洲投降的官兵,被另編成組織,不和滿人混同。在清太宗皇太極執政時期,將這些漢人編為一旗,後來因為歸順的漢人越來越多,便在崇德八年分別編為八旗。至此,滿洲的軍事力量便分為三大支:漢軍八旗、蒙古八旗、滿洲八旗。在入關之後,清軍每得一地,便將當地投降部隊編為新軍,名曰綠營。
在攻打南方諸省的戰爭中,滿清統治者往往以綠營為先鋒,令漢人與漢人戰,滿人在後壓陣。每戰每勝,終於掃清南明餘氛。在這些漢人軍隊中,最著名的當屬吳三桂為代表之三藩。綠營也因此而成為清朝的固定軍事製度,一直沿用到19世紀中期,才告結束。
在用人標準方麵,八旗在入關前後沒有明顯轉變,在入關之前,後金統治者為了招徠人才,對於前來投效者皆給予優厚待遇。一時間使得許多在明朝不得誌的人才紛紛來附。對於在作戰中被俘的明軍將領,也都用好言規勸,成功地收納了一批富有才能的人才,如洪承疇、祖大壽、孔有德等人,都是前明重要的軍事將領。
在入關定都北京之後,為了拉攏明朝舊官吏,多爾袞和順治帝在任用漢人方麵采取了一種“邪正兼收”的策略,即前來歸附的明朝官員士人,不問人品道德如何,不管是東林黨人還是魏忠賢閹黨,隻要願意為清朝服務,就既往不咎,並加以袒護。這一策略解決了清廷所需的大部分行政官員的來源問題。由於有既往不咎的政策,這些官員的心也得到了安定,加以明朝大勢已去,漢人官員們為保住自己的衣食,便心甘情願地為新朝廷服務。有了官員的支持,滿清統治者的行政體係很快便建立了起來。
在對待士人方麵,由於滿清皇室入關之後立即恢複科舉製度,並運用征辟等手段大肆拉攏讀書人。種種措施,如同張開了一張名利大網,讓所有的漢族知識分子得以施展其所長。那些熟讀聖賢之書、深諳治國之道的英才,則仍可以“學而優則仕”,走上了“勞心者治人”的金光古路,從而抵消了他們心中的反清情緒。清政權在漢文化中就此取得了合法的認同,逐漸鞏固了自己的統治。
在社會生產方麵,在入關之初,為了獎勵那些有軍功的八旗將士,統治者決定采用跑馬圈地的方法,對漢族民眾的土地資源展開殘酷掠奪。但統治者很快就意識到這種強權和恐怖的政策將極大地傷害漢人的感情,特別是那些擁有大片土地的漢族官紳地主。沒有了他們的支持,統治又將很難維持下去,因此這種跑馬圈地的形式很快就被終結。八旗將士的獎勵方式也轉變為按月領取祿米,而土地則仍舊由漢人農民耕種。這樣就保證了農民能夠擁有基本的生活資料與物資來源,同時也不至於激起八旗旗人的抵觸情緒。
與此同時,在大體完成了全國統一的形勢下,滿清統治者十分注意發展社會經濟,勸課農桑,興修水利設施,采取輕徭薄賦稅的政策,以彌補修複戰爭造成的創傷。
這一係列措施的實行,使得社會得以持續發展,滿漢文化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融合。這種文化融合後帶來的安定社會,促使經濟蓬勃發展,終於在康熙一朝得以顯現繁榮,並將這種繁榮持續了130多年,成就了中國曆史上封建王朝的最後一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