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2)

有人說隻有出過遠門的人才知道什麼叫思鄉,這話一點也不假。如今在美蘭的眼裏,門前的那些青石板都不再是冷冰冰的石頭了,每一塊光光的青石板都充滿了靈性,都是會讓她的心怦然心動,這一點在她離家十年後是深有體會的。望著那些青石板,美蘭就想江華能再出現,就想江華能再和她一起坐坐,說說話。應該說這個時候的美蘭並沒有想再和江華去重溫什麼舊夢,那是過去。過去的就過去了,美蘭知道時光是不會倒轉的。美蘭空落落的心裏隻是想和江華說說話。有了這種想法的美蘭倚門的時候就很注意自己的儀容,她讓瀑布般的長發一半垂在身後,一半搭在胸前;她讓身上的香水味變得悠遠而又清淡;她讓吐出的瓜子殼無聲而又弧線優美地落在腳下。

江華終於又推著自行車過來了,他筆直地站在美蘭家的大紅門前說:“美蘭,今天我休息。”

美蘭斜著眼看江華,眼角裏充滿了哀怨和深情,卻不說話。

江華又說了一聲:“美蘭,我們出去走走吧。”

美蘭這才說話,不過她依然沒有轉動身子。她說:“我還以為你不願再見我呢,如今你的日子過好了,連打我門前過都難了。”

“哪的話!”

“我天天倚在門框上,怎麼老也見不到你?”

“我上班走得早,回得晚,每次打你門前過的時候,你家的大門都是閉著的,隻能瞧見你家的紅門板,我都快把你家的門板望穿了。”

美蘭這才把身子轉過來,說:“那……你先到巷子口等我吧,我收拾收拾就過去。”美蘭讓江華先走了,其實她也有些畏懼巷子裏的閑言碎語。她不想讓別人看見她和江華並排走出去,何必找那些麻煩呢。美蘭回了自己的小屋,在化妝鏡前描眉時就聽見姥姥在躺椅上一聲聲地說:“造孽喲……造孽喲……”那聲音含糊不清,像斷斷續續的流水,隻有美蘭能聽明白,這讓她心裏很不舒服。有什麼呢?難道和江華說說話也不成?美蘭認為自己沒什麼不對的,就扭過身子對院子裏的姥姥說:“你不要這樣說,我們不就是說說話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啊!沒有緣分成親,難道連話都不能說了?”

姥姥仿佛沒聽見一般,嘴裏依然是含糊不清地吐著那兩個字,眼睛隻是瞧著藍天白雲。她的白發在微風裏一縷縷地飄動著。

美蘭隻好不再理會姥姥,她認為和姥姥是說不清的。她在姥姥的躺椅前狠狠地跺了一下腳就大步出門了。

上島咖啡廳的環境充滿了自然的氣息,窗簾是草綠的,燈光是橙色的,屋頂上垂下一縷縷綠色塑料仿製的藤蔓。美蘭穿行在其間,就覺得自己好像依然穿行在胡同的陽光裏一樣。這裏白天的人不是很多,美蘭和江華很快就找到了個偏僻的情侶座。高高的椅背似乎把他們和外麵的陽光以及綠色的植物隔開了,讓美蘭產生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美蘭對江華找的地方很滿意,她說:“說話是要找地方的,要有點情調才有好心情。”

江華聽了美蘭的話,先是撇著嘴做了個鬼臉,然後就把頭仰起,仰得很高。他就那樣仰著頭說了他走進咖啡廳的第一句話。江華的聲音給了美蘭一種苦艾的感覺:“那是你們有錢人的說法,像我們這些當工人的,哪有那麼多講究,往馬路邊上一蹲就什麼都可以談了。大到聯合國改革,小到誰的襪子漏了腳指頭都可以談的,這也是一種情調,馬路天使的情調。我爹說他和我娘就是在我們槐花巷東邊的土坑裏談成了,第一次就親熱得蓬頭垢麵。”

這充滿苦艾的聲音卻讓美蘭笑了起來,她感覺江華還是那麼風趣,一下子就把他們之間的矜持化解了。美蘭說:“你還沒變啊,還是沒正經的。”

“你想啊,我們這些人除了這些還能有什麼呢?不像你們有錢人講高雅。都說金錢不是萬能的,那是有錢人說的,你也可以這樣說,我不可以這樣說。”

美蘭原來是想和江華慢慢聊的,想如同清風流水一般訴說,把自己這十幾年的前前後後都在江華跟前傾訴傾訴。她沒想到江華會這樣開頭。她指著江華的鼻子說:“江華,我不愛聽你這樣說,你少給我說那些不成不淡的話。我的經曆你知道多少啊!我的生活你了解多少啊!是的,表麵上看,我是嫁了個有錢有勢的大老板,我風光無限地去了。可那風光那繁華都是表麵的,你知道那風光後麵是什麼?你知道那骨子裏的苦水是往哪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