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明”視力康複中心不是很大,臨街,坐落在一所叫做弘遠的重點小學旁邊,康複中心的門匾和那所小學校的門匾並排橫著,如果你不是很在意的話,很容易就把這兩個門匾連到一起,就成了“弘遠小學千裏明視力康複中心”,那氣勢磅礴得讓你咋舌。中心一共有裏外兩間房子,裏麵那間的光線不是太好,我也很少進去,全部都是窄窄的床鋪,是用來給病人按摩的。外麵那間相對寬敞一些,采光效果也很好,鋪得地板磚也很亮,是淺黃色的,不管是什麼日子,都會給人一種明亮無比的感覺,這間是用來接待病人以及家屬們的。杜醫生就坐在外麵那間給病人檢查眼睛,收取費用,並且孜孜不倦地告訴你如何保護視力,如何多花錢才能把眼睛治好。一般情況下她是筆直地坐在牆角裏,她前麵是一張一頭頂著牆壁的大桌子,桌子上總是擺滿了各種關於視力的資料和各種檢查視力的表格和圖畫,它們橫七豎八擺滿了一桌,以致到現在我還弄不清那桌麵的顏色到底是什麼樣的。杜醫生就那樣笑容滿麵地看著走進屋裏的每一人,偶爾她也會站起來,說一聲:“坐吧,坐吧。”或者問一句:“吃過了嗎?”語氣很親熱,聲音很溫柔。她那種樣子既讓你感到親切,又讓你感到有點拒人以千裏之外。所以有好幾次我走到她跟前想和她開兩句玩笑,都覺得不是很合適宜,我的嘴巴張開後隻好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知道她是不會對病人表現出不悅的,因為她始終都是在親切地微笑。她的親切微笑讓你不由自主地想做個正人君子,想變成一個虔誠無比的病人家屬。
這天又到了女兒複查的時候,杜醫生又是那樣皺起了眉頭,一遍遍地問:“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別人的效果都是非常顯著的,你這孩子怎麼就沒有效果?”我無話可說,可又不能表現得太麻木了,不去應和兩句,隻好跟著她一起也表示出了疑問。
在我們倆相應和地發出一遍遍疑問後,杜醫生才支支吾吾地說:“這……這樣吧……我看,我看你的孩子還是先暫停治療,先休息一段時間……以後再說,行吧……”
聽了這話,女兒很無助很絕望地仰起頭望我,那眼神裏居然沒了一絲的光澤,很空洞很暗淡。我不忍心看女兒的那種眼神,趕緊說:“還是治吧,還是治吧,堅持下去會有效果的,不可能一點效果都沒有啊。”
“要有效果,早就該有了……你看,你看,她在這裏都兩個月了,居然一點效果都沒有,我實在都不好意思再收你們的錢了……”
“杜醫生,還是再看看吧,再治一個療程,也許這個療程就會出現奇跡了。”
杜醫生緩緩地晃了晃頭,她說:“我就是吃這碗飯的,你說要是能有效果我幹嗎不收?不繼續給她治療,實在是……要不,要不,你先去別的地方試試,也許別的地方會有效果的……這也說不了……”
說實話我也真的有些絕望了,能治療得讓醫生都不敢收錢的病人,你說她還有多大希望呢?可我知道我是不能輕言放棄的,因為我的女兒還小啊,她還不該到絕望的年齡啊!我不死心地說:“杜醫生,是不是該加一下大治療的力度啊?”
“加大力度?怎麼加大?”杜醫生被我搞得有點困惑了,睜大眼睛問我。
“就是按摩時用大力氣,或者吃藥的時候增加藥量。”
杜醫生眼睛睜得更大了,很傻氣地思考了半天,才說:“這……這……恐怕沒有道理吧……理論依據呢?我也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膽量。”
“要不讓她一天治療兩次?”
“這……這……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我還想再說什麼,杜醫生就擺出了一副送客的樣子,她把雙手攤開,哭笑難辨地朝我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一跺腳,嘴巴發狠地又張了兩下,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我知道我要是再糾纏下去,恐怕杜醫生不是號啕了,就是要神智出毛病了。總不能為了治好自己女兒的眼睛,就廢了別人的腦子吧。我隻好拉起女兒的小手暫且退出去,在淺藍色的鐵門旁我故意大聲說:“杜醫生,就依著你,過些日子我們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