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2)

那天金寶是穿過槐花的香氣,在漫天的白色花朵下來到韓叔家的。他本來是應該先喊一聲的,他去找韓叔的時候總是先在自己家的院子裏喊上一聲:“韓叔在嗎?”那邊的韓叔答應了他才過去。這一次他沒有喊,他看見母親先走過去。他知道母親在不上班的時候也會去找韓叔,或者端一碗家裏做的飯菜,或者拿幾件剛晾幹的衣服,跨出自己的院子的門檻,穿過幾棵槐樹,扭著腰枝走過去。母親會在還沒進韓叔門的時候就喊:“他韓叔,在嗎?”韓叔很快就出現在門口說:“嫂子來了,趕緊進屋,趕緊進屋。”然後母親就把腰枝一閃,閃進韓叔的小屋,把一身的香氣也帶進了韓叔的小屋。韓叔的家就在金寶家隔壁的院子裏。金寶知道韓叔跟這個院子裏的大多數人不太一樣。他是槐花巷東邊的老戶,這所院子原本就是他家祖上的,後來被政府沒收了,再往後落實政策,政府隻是補給他一些錢,沒有把房子還給他。有了錢的韓叔就把工作給辭了,拿著祖上的錢做本錢下了海,他拍著胸脯對大家說:“看著吧,過兩年我也會像我家祖宗一樣,置上一份大家業。都說龍生龍鳳生鳳,我們家人天生就會做生意,我這才叫作兒子,孝子!”那個時候剛開放搞活,下海的人不多,所以韓叔的行為很有點出格,也很有點讓人非議。不過當時的韓叔跟他的祖上一樣也確確實實很能搞錢,手裏總有花不完的大把票子。金寶也隱約聽說韓叔以前結過婚,現在又單身了。為什麼金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聽大人的話從來都是無意識的,聽多少算多少。那天金寶是親眼看見母親走過去的,母親從那幾棵槐樹下走過的時候,身後還落下了幾朵白色的槐花。母親的腳步並不重,隻是有些快,帶起了一陣很涼爽的香風,母親身上的香味和槐花很接近,所以在她從槐樹下走過的時候就有了香風。金寶看母親沒有折回來,就知道韓叔一準在家,就沒有喊那一嗓子。

金寶徑直進入韓叔的小院,他是用一隻手推門的,他的另一隻手提著一隻蟈蟈籠,是韓叔送給他的。金寶沒想到他推了幾下那門居然紋絲未動,金寶又用勁推了幾下,那門還是紋絲未動。金寶就喊了起來:“韓叔!韓叔!”他想韓叔聽見了他的聲音肯定會開門的,可那門依然是紋絲未動。這讓金寶很納悶,他明明是親眼看見母親過來的,怎麼不見母親轉回去就不見了人呢?連韓叔也不見了。金寶提著蟈蟈籠在韓叔的門口停留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那個時候金寶真的沒多想,想不明白的事他從來就不多想,大肚子蟈蟈的叫聲也不容他多想,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一年後卻發生了一件讓金寶很快就明白而且也必須去想的事,那也是正趕上槐樹開花的季節。母親那天穿的是件紫色的碎花襯衣,她把襯衣袖子挽得很高,圓圓的手臂就袒露出來,很引人注目。母親的皮膚本來就又白又細,穿上紫色的衣服後她的臉和胳膊被那紫色襯得細嫩無比。連金寶都覺得母親的皮膚就跟街上賣的豆腐一樣,他還在母親的手臂上摸了一把。母親很奇怪地問金寶:“你要幹嗎?”金寶說:“我看你的手是不是豆腐做的。”金寶把母親逗笑了,邊笑還邊把手放在金寶的額頭上問:“你沒發燒吧?”

那天母親沒上班,她們商店停電了。母親挽著袖子說:“今天媽不上班,給你蒸槐花包子。”

槐花是可以吃的,每年槐花開的時候,母親都要拿著竹竿在槐樹下打下一些槐花給金寶包包子。金寶很喜歡吃母親包的槐花包子,聽了母親的話就高高興興一蹦一跳地上學去了。出院門的時候他還回了一下頭,看見母親站在一大片一大片的槐花的下麵,那白色的花和漂亮的母親一起形成一幅很美的風景畫。那天在課堂上的時候金寶就有些聽不進去課了。第四節課是體育課,金寶就捂著肚子弓著腰對體育老師說:“老師,我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