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2)

惠君住的出租房在槐花巷東邊的外圍,出了巷子往左一拐就是。槐花巷是這個城市最古老的巷子,城市發展後整個老市區都被邊緣化了,高樓大廈都在東邊的新城區,槐花巷裏平房多,隻有幾座的小閣樓,都不太高,過不了三層。城市的地皮越來越貴,巷子裏有那門戶大的人家就在自己的院子裏加蓋了房子,或者在平房頂上加層,每一層都有好幾間。

沿在槐花巷的青石板路麵往裏走,走上二百多米就到了惠君租住的那個院子。院子不小,盡管橫七豎八地放著一些三輪車,手推車,還有小火爐之類的東西,依然還有很寬敞的空地。紅色的圍牆四周圍了一圈,把小樓圍得嚴實。這個院子給惠君印象最深的就是院子南邊那個葡萄架,一到夏天就鬱鬱蔥蔥的。葡萄架下終年臥著一條毛茸茸的大黃狗,那狗被一條沉沉的鐵鏈拴著,拖著一條又長又粗的大尾巴,彎曲著臥在一口大海碗跟前,眼睛半睜半閉地望著每個進出院子的人,目光不友善,也不敵視,它不會高聲叫,隻是“嗚嗚”的嚎。

每到深夜大黃狗都要把嘴貼著地皮發出“嗚嗚”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哀鳴,極有穿透力,夜晚能傳得很遠,尤其是在比較寂靜的冬夜,寒風能刮多遠,這“嗚嗚”的哀鳴就能傳多遠。讓惠君心裏一陣陣地發冷,一種莫名的恐懼就從腳底升起,然後就慢慢地蔓延到全身。因為這惠君有時候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房東很會挖掘潛力,本來是兩層的小樓,租房子的人住滿了,房東就又在房頂上加了一層,又被住滿了,房東就在三層的樓頂上用木板隔了三間木板房,還有一半的空房頂留著涼衣服,焊上鋼筋的梯子攀緣而上。房東不把這叫四樓,叫做三樓半,再有人來租房子,房東就指著樓頂說:“老房子租完了,租三樓半吧,上麵空氣好,還便宜。”惠君就是聽了這話住在三樓半了,她倒不是因為要呼吸什麼新鮮空氣,就是圖那份便宜。剛到城裏時她身上沒多少錢,自然是要揀便宜的租啊,有個落腳的地方就行。開始她很不適應這裏的夜晚,山村裏的夜安靜,她能睡好覺。槐花巷的夜晚就不一樣了,亂哄哄的。打麻將聲,下班人走過青石板路麵的聲音和叫門的聲音,還有喝醉酒人的吵鬧叫罵聲此起彼伏。巷子東邊的出租房多,最有特色的就是出租房內那些同居的打工仔和打工妹們的吵架聲,有來自五湖四海的方言,常常讓旁人聽了一頭霧水。有一陣子一個和人同居的打工妹夜夜都要哭,那哭聲裏仿佛有無盡的委屈,叫每個聽見的人都跟著傷神。這些惠君後來都慢慢適應了,就是那條大黃狗發出的哀鳴惠君無論如何也適應不了,她總覺得這是一種不祥之兆。

惠君很小的時候就聽娘講過這種會哭的狗是妨害人的,對主人是凶兆。在老家誰家的狗這樣哭,就預示他家必定要死人,主人是毫無疑問要將它打死或者逐出家門。惠君不明白這裏的人怎麼會對這樣的狗置若罔聞無動於衷,她有幾次想提醒房東,可她沒敢說出口,她不知道該怎樣說,再說一個小姑娘家的話人家也未必會聽,搞不好還惹得人家不高興。惠君就咬著牙齒把肚子裏的話憋住了,但她的恐懼感從那個時刻起就有了。

記得剛搬進來的時候,三樓半上隻住了兩個人,惠君住在東邊的那間木板房裏,另外一個比她大好多歲的女孩,住在西邊的木板房裏,中間那間木板房是空著的。惠君是新戶,見到那個比她大好多歲的女孩就很討好地一笑。那個女孩的表情很木,根本沒有理會惠君的討好,眼睛裏一絲表情都沒有。當時人家正好在下樓,雙手扶著鋼筋梯子就一聲不響地下去了,葡萄的綠色藤蔓攀緣到了鋼筋梯子的旁邊,所以惠君隻聽見了那葡萄葉子的沙沙聲。惠君一開始還以為別人是瞧不起她這個新來的,後來和那個女孩熟悉以後才知道那個女孩很有點自閉,在小院裏出來進去從不和旁人多說。她的名字也很特別,叫令狐蘭,令狐是姓,複姓。那姓氏給惠君一種渾身透涼的感覺,老是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起狐狸,或者狐狸精之類的東西。

頭一天夜裏大黃狗嗚嗚哭的時候,惠君就受不了,她覺得那聲音特別淒慘,像是一個小孩子在啼哭,嚇得渾身發抖,開著燈整整一夜沒合眼。本來她想去敲令狐蘭的門,到令狐蘭那裏去,隻是一想到令狐這個姓,她的身子就更冷了。隻好開著燈,一個人抱著被窩縮在牆角裏一動不動。第二天一大早房東就對正在下鋼筋梯子的惠君說:“你這個小丫頭,晚上睡覺要記得關燈啊,整夜不關燈多浪費電,還不安全!”惠君沒敢把自己的恐懼對房東說出來,她隻是悄悄地把自己的恐懼告訴在一個飯店打工的姐妹們。人家笑話她說:“你再怕就去找令狐蘭唄,都是在外打工的。這姓名有什麼好怕的,姓馬的未必就四條腿,姓牛的難道還長犄角不成?”惠君想想,人家說得有道理。第二天她就買了兩袋瓜子,到夜靜更深她恐懼得受不了時就去敲令狐蘭的門,邊敲邊喊:“姐姐,姐姐,你吃點瓜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