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激化的真正起因是源於那個清晨,本來那是個很不錯的清晨,紫色的晨曦把槐花巷的石板路照得亮堂堂,連葡萄藤上也蒙上了一層光華,槐花巷在那一刻顯得格外清新而美好。老黃想老祖宗們也真會選地方,選了這樣一個好地方來過日子,這哪裏是在找飯吃啊,簡直就是在享受生活嘛。老黃越想越美,越想越滋潤,就把“臨刑喝媽一碗酒”的戲詞唱得越發嘹亮起來。老黃就這樣一直唱到石牌坊下,他剛剛把米酒桶輕輕一頓,放在地上。城管上的小孟就走過來了,小孟的臉也被晨曦照成了紫色,有點像某出戲裏的某個臉譜。紫色的小孟用腳輕輕地踢了踢老黃的米酒桶,說:“老黃。”老黃以為小孟是來收管理費的,平時收費都是在他們開張以後才收的。老黃就笑著說:“這麼早?還沒開張呢,哪來的錢!”
小孟是個個子不高的年輕人,二十多歲,瘦瘦的,戴了副金屬邊的眼鏡,看著很像個文弱書生,即便在紫色的晨曦裏,也還是一個文弱書生。見老黃這樣說,他就皺了眉頭,說:“你這個老黃啊,我啥時候這麼早收過費,今天不收費,你也不用開張了。”老黃很奇怪,問:“為啥?”小盂就指了指周圍的那些人,老黃這才看見大家都在嘟嘟囔囔地收攤子。小孟說:“上麵來的緊急通知,今天省裏要來人檢查,一定要搞好市容市貌。你們就先歇著吧,錢是掙不完的。”老黃還想問問為什麼不早點通知,害得他和往常一樣弄了兩大桶米酒。還沒等他開口,小孟就轉過身了,他揮著手對大家說:“趕緊離開!趕緊離開!梅城要創建文明城市,省裏來檢查團了,這幾天誰都不許出攤!啥時候出攤再聽通知,誰要是擅自出攤,罰款五千,以後也就別在這混了。都走都走,散了散了,記住我的話啊,罰款五千,五千。”
回家的路上老黃就開始想歪門邪道了,他想別人的早點都是現做現賣,他的米酒是在家裏做好了才出門的,這兩大捅米酒哪裏還能放幾天啊?到時候還不都成了泔水啊!老黃很心疼肩上的兩桶米酒。巷子的青石板路比較漫長,心裏疼痛的老黃還沒走到頭就有了想法。老黃心說,你不是怕影響市容嗎?我不影響你市容還不行,我在大街上看不到的地方賣,讓你娃子也看不見不就得了。想好了,老黃就沒有回家,他把擔子放在了離巷子口不遠的一個拐角裏,那拐角是個凹處,凹進寡婦美蘭家的院子裏,美蘭家的院子正在改造,正好這個地方的院牆拆了,所以就凹進去了,這裏正好藏人也正好藏擔子,站在巷子口是絕對看不見的,而且對麵就是廁所,而且是正對著女廁的門,一般人也不好意思站在女廁所門前東張西望。
老黃放下扁擔,蹲在那塊凹進去的地方吸了好大一會兒的煙,等石牌坊下的人都散了,小孟他們也背著手走開了,這才跑出來。老黃看見了一些平時老在這裏吃早點的人,他們從自行車上挎下一條腿,很奇怪地四處張望。老黃便拍著手過去招呼:“來來來,來來來,老黃家米酒在這呢……我老黃是不會拋棄大家的,任他再建啥球文明城市,這早飯還是要吃的,來來來,來來來。”
老黃喊得親切,食客又沒有任何選擇,所以老黃的兩個大木桶一會兒就空了,比平時還要賣得快,比平時還要掙得多。老黃回家一清點,居然多掙了十幾塊錢。他樂得大喊了一嗓子:“臨刑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雄赳赳……”連他的啞巴老婆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