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本來不是賣米酒的,他有工作,有老婆孩子。兒子上高中,成績不是很理想,但知道用功,從不惹老黃生氣。老婆雖說是個啞巴,有時會犯點糊塗,但基本上屬於比較清醒的,譬如她會數錢,用手指頭沾著口水數,一分一厘都不差,再譬如下雨的時候她也知道一把抱起涼在院子裏的被子往家跑。以前這個啞巴老婆還和老黃一起在某個集體工廠裏做工,能把紙盒子糊得有棱有角。後來企業倒閉了,兩口子一時生活沒了著落,老黃就拿出祖上賣米酒的家什,像父親當年一樣,開始了引車賣漿的日子。老黃的祖籍是貴州的,他爺爺,他父親在這裏都是靠賣米酒過日子的,不但養活了一家人,還把老黃家米酒賣出了名氣。老黃是個精明人,開始幹的時候,先把老婆給他準備的白大褂扔到一邊,然後再把朋友送的三輪車靠在院子的角落裏,一律不用。他對老婆說:“啞巴,你懂啥?老黃家米酒是品牌,我就要和我爹當年一個樣子,這叫什麼你知道嗎?這就叫借力。”所以他翻箱倒櫃一通,把父親當年用的東西都找了出來,穿戴還是父親當年的穿戴,家什也還是父親當年的家什。父親當年賣米酒時唱的那些小調實在記不起來了,他也自有辦法,他會唱幾句京劇《紅燈記》,選了和酒有關的那幾句,走在青石板上的時候就甩著手臂唱起來。
槐花巷臨街的地方有一個石牌坊,石牌坊以外便是都市的高樓大廈,便是車水馬龍的大街,和紅紅綠綠的各色廣告。清晨的時候,石牌坊下是一個自然形成的早市攤點,油條小籠包子糊辣湯,品種很全,圓桌方凳,橫陳豎列,附近的居民,過路的行人都來這裏用早點。老黃也就“嘎吱,嘎吱”地把擔子挑到石牌坊下,和那些賣早點的張三李四之流湊在一起,吆喝著大街小巷的人來喝米酒。半個月的工夫,老黃家米酒就又出了名,有了一些固定的回頭客。米酒利潤不大,發不了大財,可顧住一家人吃喝還是沒一點問題的。老黃很知足,覺得一點也不比在工廠裏做工差。這樣的小日子他不但滿足,還挺滋潤,那“臨刑喝媽一碗酒”的戲詞也越唱越嘹亮,手臂也越甩越有勁,把青石板的路麵踩得通通作響。
應該承認這兩年老黃還是很遵紀守法,見到各類收費的管理人員,他都點頭哈腰地笑,趕緊把手伸到衣兜裏摸索幾下,拿出幾張皺巴巴的散著米酒香味的鈔票,吐口唾液在食指上,清點完就雙手捧給人家,嘴上還要說:“您也來一碗?”那些收費的就笑著說:“幹嗎呀?占你老黃這點便宜,是堵我們的嘴啊!”大家一笑,管理人員拿了錢便揚長而去了。
老黃的刁滑是最近才染上的。大概有一個月,有關部門對早點攤位加大管理力度,進行改造的時候,老黃就開始油嘴滑舌地和管理人員說三道四了。直到槐花巷的早市攤點被取締,他就公然開始和管理人員對抗起來,和管理人員打遊擊戰,他的行為引起了所有管理人員的公憤,不過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發展到鑽女廁所耍流氓,還沒有引起槐花巷居民的公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