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媛,現在你肯定走到那個退了色的郵箱跟前了。那個地方有我們巷子裏唯一的西式建築,一座兩層的青色小樓,在一盞古老的路燈下有一個長方型的水泥郵箱,爺爺稱它是洋灰郵箱,它在我們這個巷子裏已經待了很久很久,別處的郵箱都換了一茬又一茬。唯獨我們巷子裏的這個郵箱沒換過,所有的郵遞員都舍不得換它。說它能裝貨,再大的郵件都能扔進去,造型也很特別,長方形的郵箱上麵有屋頂,有煙囪,活像一間小房,在小房窗口處伸出一個小男孩的腦袋。爺爺說那是曾經在我們巷子裏居住過的一個洋人安的。我小的時候就愛看它,那時我很矮它很高,那男孩調皮的眼神也常常讓我萌生起惡作劇的念頭。我看見風從那裏吹過,看見雨從那裏打過,我看見那綠色的郵箱開始變色,歲月讓它慢慢地變黃。爺爺說我爹我娘出遠門的時候,一開始的信息就是從那裏傳過來的,後來也是從那裏中斷的。爺爺說那郵箱年齡幾乎和他差不多,隻是郵箱不會長胡須,要不它如今也該是白須冉冉了。
記得那是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我悄悄地給你寫了封信,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給女孩子寫信,也是我唯一的情書,我搖著輪椅走到郵箱下,顫抖地伸出一隻手把信封扔進去。可是在我還沒離開的時候就後悔了,我害怕這封突兀的信會把你我的友誼斷送,害怕因此你不會再到我家來。你會認為我一個異想天開的人,會認為我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怎麼能配上你呢!用一句曾經流行過的歌詞說“你是天上的雲,我是地上的泥”,我怎麼可以配上雲呢!後悔莫及的我一遍遍地去摳那把大銅鎖,怎麼也摳不開。於是我隻好在大雪中等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鵝毛樣的大雪幾乎把我給覆蓋成一個大雪包。直到第三個小時那個矮矮胖胖的郵遞員才來。在他把郵箱打開的刹那,我就一把奪過了我的信,然後在他驚異的目光中慌慌張張地逃走。我的輪椅後麵留下了兩道很深很深的車轍,在雪白的地麵上那兩道車轍顯得意味極其深長。
你從郵箱旁走過的時候,也許會很無意思地看上它一眼,你一定能感覺到它的悠久,它的俏皮,可是你永遠想不到那個隻存在我心中的秘密,那個隻有我一個人知道的故事。也許你顧不上看它,有很多的人在揮手向你告別,在親切地祝福你在異國他鄉能過得很好。也許那幢西式建築裏的居委會老太太們也會走出來,她們萬分親切地拉著你的手說,李媛媛,走到哪裏都不要忘記你是中國人,不要忘記故鄉。或許哪位老太太還會給你抓上一把故鄉的黃土,說李媛媛,帶上啊,它代表我們最真心的祝福。
是的,你很可能什麼都顧不上,何況那郵箱是在一個不太顯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