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妹是個發廊妹,十八九歲的樣子,她總愛蹺著二郎腿坐在發廊的門口,她旁邊是一個巨型的大花籃,花籃上麵是萬紫千紅的絹花,花籃的底部是綠色藤條編的一個大籃子,花籃後麵便是發廊淺藍色的玻璃大門,大門很新,銀色的門框也很新,黃色瓷磚貼出一片光彩,在灰頭灰臉的槐花巷裏,發廊裝修得富麗而又新潮。西妹總是背靠著一把木椅,身子微微向上仰著,有時候嗑著瓜子,有時候和好幾個發廊女湊在一起說說笑笑,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西妹第一次引起我注意不是因為她幫我老媽把花盆送到家,也不是因為她黃色的披肩長發,更不是因為她媚豔至極的口紅眼影和露臍裝,而是因為她那雙玲瓏的小腳。在這裏我要先強調我可不是什麼嫖客,也不是什麼喜好三寸金蓮的腐朽者。我之所以注意到她的小腳,責任完全不在我。西妹坐在發廊門口的時候,往往身子在門裏,腳卻在門外,在門外一晃一晃的,有時候是一雙黑色的長筒靴,有時候是光光地帶著腳鏈的一對玲瓏小腳,紫紅色的腳趾甲格外醒目。槐花巷青石板的路麵不是很寬,所以那天我在夕陽的餘暉裏就看見了那雙腳,當時夕陽的餘暉是金黃金黃的,把什麼都照得透明閃亮,那雙玲瓏又白嫩的小腳就讓我的心顫了一下,我就記住了那雙腳,並且在走過發廊的玻璃門時還不由自主地回了下頭。西妹就在裏麵朝我一笑,說:“大哥,來耍一下嘛。”她的話讓我心顫得更厲害了,應該承認如果這家發廊不是坐落在槐花巷裏,我幾乎就要搭她的腔了。我知道這家發廊不光是給人美發按摩,裏麵還有一些單間,有很多時候會給男人們一些更多的服務。
可我家就在槐花巷裏,是許多老門老戶中的一家,我哪裏敢在這裏唐突啊!雖然我一時失業在家,可巷子裏人都知道我在考研,沒準哪一天我就金榜題名,遠走高飛了。我隻能一本正經目不斜視地從青石板的路麵上走過,從這家貝貝發廊的門前走過。
槐花巷曾經是煙花柳巷,很有名的煙花柳巷。小巷的老房屋中間至今還殘留一座兩層的小樓,雖然已經是灰頭灰臉的了,可那白牆黑瓦,畫棟雕欄,依稀透露著當年的繁華。聽我爺爺說在前清的時候,這小樓是有名有姓的,叫做章台園,用柳永的兩句詞做了門聯:“宴處能充管弦,醉裏不尋花柳”,橫額是“淺斟低唱”。即便是如今,每遇良辰這小樓的磚瓦間還散出淡淡的胭脂氣,讓整個小巷沉浸在一種淡香裏。貝貝發廊就坐落在槐花巷的出口處,生意還不錯,可來這裏洗頭按摩的都不是槐花巷的人。槐花巷從一九四九年起就不再是煙花柳巷了,這裏的人都非常忌諱煙花柳巷這個詞,如今大家都很正派了,都和我一樣目不斜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