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邂逅(1 / 3)

“在離家千裏之外的京城,還能遇到幼時同窗,這算是人生四大喜中的他鄉遇故知了吧?”喝得醉醺醺的周生,一邊走,一邊想道。

不過,此刻他心中卻高興不起來,想起適才酒席間,兒時同窗蘇錦看他時眼中不時閃過的輕蔑,便覺得胸口似乎被什麼堵住了一般。

周生是赴京趕考的舉子,提前半年便到了京城。隻是家境貧寒,住不起城裏的客棧,隻好在這郊外的寺院中租了一間房子,權且安頓下來。雖然房子破了點兒,但是周生已經很滿足了。何況房子的窗戶,正對著一片荷塘,晚上沒事兒時打開窗戶,吹著夜風,聞著荷香,再彈一會兒曲子,對周生來說,便是再愜意不過的事情。

隻是今天,因為覺著酒席間受了蘇錦的輕視,正滿腹抑鬱的周生,怎麼看這間房子也不順眼。心中不快,周生也就沒了往常夜間練琴的興致,開門後燈也不點,直接躺到床上。身下木床不堪重壓,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周生心中更煩,便用棉被捂了頭,試圖阻止聲響傳入耳內。

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周生就要睡著之時,突聽 “砰”的一聲,似乎有人用硬物砸在窗上。周生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爬起來打開窗戶朝外看去。隻見樓下三四丈遠處,一個少女左手提了一盞燈籠,右胳膊高高舉起,手中拿了什麼東西,作勢要朝自己窗戶砸來。見窗戶突然打開,那少女吃了一驚,慌張地連退幾步,胳膊也藏到身後。

周生借著燈光,見砸自己窗戶的乃是一年輕女子,穿著雪白衣裳,搖晃的燈光中閃現出一張精致俏麗的臉蛋,約摸十六、七歲的模樣。周生不由得一愣,半晌方回過神來,揚聲問道:“這位小姐,深更半夜砸小生的窗戶,不知所為何事?”

那少女聞言抱怨道:“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要不是你,我怎會半夜睡不著覺?”雖是抱怨,但聲音卻是又甜又脆,聽著十分舒服。

周生奇道:“小姐,你晚上睡不著覺,關我何事?”心中卻想道:這三更半夜荒郊野外,怎會有年輕女子出現在這裏?這女子一開始便說晚上睡不著,莫非是山魅野鬼變化了,以色誘來害我?這麼想著,周生雙腿已經打起顫來。身子不動,伸手悄悄從旁邊摸過一本寺裏和尚送的《金剛經》,緊緊攥在手裏,方才略微安下心來。

那少女聞言跺腳氣道:“你這書生好不講理。前些日子你沒來的時候,這裏安靜得很,我晚上睡得要多好有多好。可是你來了以後,半夜三更老是彈琴,害我無法入眠。後來好不容易聽懂你彈的琴,習慣晚上聽著你的琴音睡覺了,你卻又不彈了,害我今夜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你這人,一會兒彈,一會兒又不彈,怎地如此無賴?”

周生聞言立時哭笑不得,卻也將心中的疑慮去了大半,曉得這女子當不是那以色害人的妖魔鬼怪,原本繃緊的身子也放鬆下來。周生笑著對那女子道:“小生今晚喝多了酒,有些疲憊,因此未曾練琴,卻不想耽誤了小姐休息。既然如此,我再彈一會兒便是。”

那女子聞言立時歡喜起來,拍手道:“好,你說了可就不許耍賴。嗯,我要聽你彈那兩首曲子,三叔公說是叫‘陽春白雪’和‘春曉’的。你把這兩首曲子各彈五遍,這樣我就能睡好了。”

這兩首曲子正是周生近來練得最熟的,也是最拿手的。此時見少女提出,曉得有人賞識,心中也頗為歡喜,便一口允了。

那少女立時喜悅不盡,對周生道:“你果然是個好人。今晚你先為我彈曲,趕明兒的時候,我再帶點兒禮物來看你。”說完,也不等周生答話,轉身就蹦跳著走進寺廟的後院。

周生曉得後院是給那些來寺裏還願的人住的,一般都是些大戶人家,因此更加確定這女子不是鬼怪。隨手將佛經扔到桌上,周生取出琴來,將那少女要求彈奏的“陽春白雪”和“春曉”仔細彈了數遍,卻又比往常認真了不少。如此彈了數遍,估計那少女已經睡著時,周生方才停下來關了窗戶躺回床上。想著自己的琴音有人欣賞,況且還是個年輕女子,周生隻覺心中歡喜不盡,就連身下木床發出的聲音,此時也顯得比平時悅耳了許多。

按照平日裏的習慣,周生上午都是埋頭用功讀書的時間。今日裏也不知怎地,將一本《論語》翻得“嘩嘩”響,偏生一頁也看不下去。周生索性將書丟到一旁,拿出琴彈奏起來。彈一會兒,便站起來朝窗外看一番。然後搖著頭滿臉失望地重新坐回琴前;再彈一會兒,忍不住又再起身看一遍。整整一上午,也不知如此重複了多少次。周生正覺得心灰之時,突聽耳旁傳來一陣輕笑,扭頭看去,才發現那少女不知何時已經上了樓來,正站在門口笑望著自己。

周生立時大喜,慌忙站了起來,興奮道:“你、你來了?”那女子“撲哧”一笑,脆生生地道:“我若不來,怎會站在這裏?”

周生見那女子笑靨如花,雙眼顧盼生輝,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不禁微微有些窘迫。他咳嗽一聲,正想說話,那少女卻自個兒走了進來,將一竹籃放到桌上,對周生道:“書生,你今天的琴怎地聽起來有些心神不寧?全無往日的灑脫了?”

此時周生離那少女距離頗近,眼見得這少女眉彎嘴小,笑臉如花,端的容貌秀麗,鼻間複聞到這女子身上一股奇異的芬芳,立時有些癡迷了。少女說的什麼一句也沒有聽清,期期艾艾半天說不出話來。

少女不由得抿嘴一笑,任由得周生盯視,渾不在意。周生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慌忙招呼女子坐下。那女子將竹籃推到周生麵前,道:“這段時間未經書生允許,偷聽了你的琴聲,昨夜又影響你休息,我便特地命人做了一些點心帶來給你,權當謝禮。”

周生腹中早饑,此時聞到籃中透出的香味,更是難忍。正欲接過竹籃,突地忍住,正色對那女子道:“小姐喜歡聽小生的琴,是小生的榮幸,這謝禮一說,小生是萬萬不敢接受。”

少女皺眉道:“你這書生,好不迂腐。我每日裏聽你彈琴,便是受了你的恩惠,送些點心給你,又怎麼了?況且,我原本還打算要你教我彈琴。現在你既然不要我的點心,我也就不好意思提出來了。”

周生隻好將竹籃接下,謝過後,對那少女道:“既然小姐這麼說,我收下便是。小姐若想學琴,我隨時恭候,隻是萬萬不要談什麼酬勞。”

見書生應了,那少女笑道:“這才爽快嘛。你也別叫我‘小姐’、‘小姐’的了,顯得見外。我姓水,全名喚作水秀兒。我三叔公日常都管我叫秀兒,你也叫我秀兒就行。”

周生有心推辭,又怕那少女說自己“迂腐”,隻得點頭應了。那少女更喜,伸手從籃中拿了一塊桃酥遞給周生,道:“平日裏就我和三叔公兩人一起生活,無趣極了。我以後可以常常來找你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