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揭了皇榜,又被驗了正身後,被一個大內侍衛領著走入後宮。在後宮轉了不知多少彎,走了多少路,終於在一個小院前停下。院子不大,周圍被一人多高的圍牆圍了起來,看痕跡當是新砌不久。院子四周,不知多少的和尚、道人,將院子緊緊環繞起來。
周生雖然經過秀兒事件,對這些和尚、道人不是很信服,但見擺出如此陣仗,心中仍是有些忐忑,問那侍衛道:“他們為什麼不進去降服了那惡鬼,圍在外麵幹什麼?”
侍衛搖頭道:“這些僧道設了陣法將惡鬼圍住,要是消滅的話,首先受傷的便是公主。不瞞你說,自從公主被附體這幾天,前前後後已經有七十多個高人進去了,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的。”
聽侍衛這麼一說,周生不由得真個害怕起來,看著小院的大門,雙腿不聽使喚地開始打哆嗦。那侍衛離著遠遠的將手一虛引,對周生道:“周公子,進去吧。祝你好運。”
周生深吸口氣,正想再詢問幾句,背後一股力道傳來,身不由己地衝進了院子,想要驚聲喊叫時,卻又哪裏還能說得出話來?周生剛剛進了院子,身後的大門“砰”的一聲自己關上了,聲音之大又將他嚇了一跳。院子麵積倒也不大,一眼便能看清四周。隻見院子裏到處都是鮮血,西南一角堆滿了屍體,隻怕不下數十具。周生又驚又懼,朝身後虛空中看了又看,膽顫道:“秀兒,他們說的這個惡鬼這般厲害,你可有把握麼?可莫要將你我陷在了這裏,救人不成,反送了性命。”驚恐之下,身子已經有些發抖了。
水秀兒從周生身後顯出身子,一把扶住要癱倒的周生,隨手下了個無聲結界,柔聲道:“周生,就算我對付不了他,也不會讓他傷到你的。你先在這裏呆一會兒,等我把他收拾了,再來找你。”說著,念了一個清心寧神咒,使周生昏昏睡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周生,水秀兒臉上露出沉醉的笑容,出了一會兒神,方才坦步向她感知的、被鬼王附身的錦繡公主所在的屋子走去。
“周生,周生,醒來。惡鬼已經被我消滅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周生隱約有人呼喚,努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是滿臉蒼白的水秀兒。
水秀兒往後退了退,等周生坐起來,指著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地麵上,正躺在一床棉被上昏迷不醒的錦繡公主道:“周生,我已經幫你把那隻惡鬼收服了。錦繡公主也沒有事,過一會兒便會醒過來了。”
周生大喜,顧不上答謝,衝到錦繡公主旁,見她雖在沉睡,但是麵色紅潤,呼吸平穩,顯然已經脫離了危險。又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錦繡公主的脈搏,確定一切正常時,方才放下心來。
周生回頭對水秀兒道:“秀兒姑娘,辛苦你了。”
聞言苦笑,搖頭說“不客氣”的少女,此時麵色蒼白,額頭上猶有一滴鮮紅的血液,詭異地掛在那裏。見周生沒有問候自己的意思,少女歎了口氣,對周生道:“周生,公主已經救回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這裏有一塊玉佩,是那鬼王身上掉落的,也算是件寶物,你先帶在身上吧,以後也能防止邪物近身。在公主醒來前,你最好想些說辭,好應付外麵那些人的盤問。”
此時正小心翼翼地握著錦繡公主玉手的書生,連少女說的什麼都沒有聽清楚,隻是順手將玉佩接過放入懷中,點了點頭,示意已經了解。水秀兒黯然歎息一聲,撤去結界,隱去身影,獨自出宮回去了。
當周生抱著已經恢複了神誌的錦繡公主走出小院時,便連那些始終閉目念“阿彌陀佛”的僧人,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半晌,一個留在門口的禦林軍首領方才首先回過神來,急忙示意幾個守候在門口的宮女上前接過公主,又不動聲色地身子往前一插,小心地將公主與周生之間隔開一段距離。做完這一切,那位禦林軍首領方才回頭對一旁的禦林軍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去給皇上、太後報喜?”
那禦林軍衛士方才醒悟,轉身朝外跑去。剩下的禦林軍立即圍了上來,將錦繡公主牢牢護在中間。周生臉上裝出無妨的微笑,對正含羞望著自己的錦繡公主微微點頭示意。
此時,那些鼓足勇氣進院去查看究竟的和尚、道人們,確定鬼王已經被消滅,歡喜地從院子裏跑出來,一哄地圍了上來,數不盡的讚譽立時朝著周生道去。同時,有那心眼靈活的道人、和尚,開始小心套問周生的來曆。可惜周生臉上一直一副神秘莫測的微笑,卻是隻言片語不曾透漏,使那些僧道們好生失望。
為了慶祝錦繡公主的康複,以及皇宮內妖孽的清除,萬歲親自下旨,當晚在皇宮舉行盛大的慶祝宴。筵席進行到中間,當萬歲爺問起周生是如何降服鬼王時,一直盯著上首端坐的錦繡公主不放的周生,趁著酒意站起來大聲道:“啟稟萬歲,其實草民並沒有什麼過人的神通。隻是半個月前,小人曾無意中見過公主一麵,當時驚為天人。從此公主便在草民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刻痕,一直思念不能忘卻。後來聽說公主被惡鬼附身,草民心中猶如火焚,也忘了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懂,便一時衝動揭了皇榜。當時也沒有想什麼,隻是想著,大不了死就死了,為了公主而死,一切都是值得了。”
“果真?”萬歲立時來了興趣,興致勃勃問道,“想不到周卿家竟然是個如此癡情的男子。隻是,你既然什麼都不會,當時又是怎麼救回公主的呢?”
周生搖頭道:“草民也不知。當時我見到公主,心中一熱,什麼都沒想便衝了上去。接著便見從公主體內出來一個惡鬼,長得青麵獠牙,醜陋不堪,一聲不響地便朝著草民撲來。當時草民心中慌亂,手腳亂舞一通,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便見眼前閃過一片刺眼的紅光,刺得叫人睜不開眼睛。耳邊就聽那惡鬼一聲慘叫,等我睜開眼睛時,那惡鬼就已經消失了。草民也因此僥幸救回了公主。”
“這麼說,降服惡鬼的可能是另有其人,公主也許不是你救回來的了?”一直在旁冷眼觀看周生的太後突然插嘴道。
周生聞言一頓。他說上述那些話,原是為了掩飾自己不懂法術,卻又不想透漏水秀兒相助的真相。此時太後這樣說,卻是徹底將自己的功勞抹殺了。周生心中大急,卻不敢出言反駁,隻能尷尬不語。
“母後也不能這麼說,或許是周卿家對錦兒的一片癡心感動了上天,上天才會降下神光來滅了那妖怪。如果按照這樣說來,錦兒能得救,也還是周卿家的功勞。”萬歲忍不住替周生說好話道。
太後瞪了皇上一眼,不悅道:“嗯,話雖如此,但是未經證實,總不能輕易就將功勞許在他身上,一切還是等國師回來驗證後再說!”
萬歲心中一愣,疑惑地向太後望去。畢竟先前皇榜已經宣稱救公主者可為駙馬,若是食言而肥,豈不是使皇家招惹天下人笑話?
太後眉頭微皺,低聲對皇上道:“這鬼消滅得離奇,這書生的詳情我們又還不清楚,豈能輕易便下決定?且先派人往這書生故鄉打探一下他的出身,到時你大哥差不多也已經出關,兩相一對,隻要你大哥沒有異議,再下決定也不遲。”
皇上諾諾稱是,想了想,對周生道:“周卿家,我聽說你是今年趕考的舉子?”見周生點頭確認,萬歲繼續道,“周卿家,既然你自己也說不清楚公主到底是不是你救的,朕也不好立即便將公主賜配給你。這樣吧,朕先賜你黃金千兩,‘情義無雙’牌匾一塊。若是這次大試你能高中榜首,朕便將錦繡公主許你為妻。你看如何?”
縱使不願又能如何?周生無奈,隻得叩首謝了。
待到酒席散盡,三叩九拜告退之時,周生轉身回首,卻恰好見那錦繡公主正微笑著盯著自己看。四目相對時,錦繡公主羞得滿麵通紅,慌忙低下頭,隨了眾人離去。隻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與羞美,已經使這剛剛被冊封為“情義無雙”的書生,完全癡迷陶醉了。
周生回到客棧後,心情激動,難以入眠,待到天亮,聞聽消息的蘇錦等人又來向他道喜恭賀,加上其他慕名而來的舉子,一連數日未得閑靜。直到這日傍晚時分,方才抽出空暇來,躲開眾人出來漫步。原本想散散步的周生,也不知怎地,竟不知不覺地走到相國寺前。
望著麵前雄偉莊嚴的相國寺,想著月前與水秀兒來此玩耍時的情景,周生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慨。正欲轉身,隻覺眼前一花,一少女突地出現在自己麵前,正是自皇宮出來後一直失蹤不見的水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