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秀兒坐在水池邊的假山石上,托腮發呆。現在周生與錦繡公主正在前麵拜堂。原本她還想去看一看,可周生不許,而她心中也確實有些怕見到周生與別人拜堂的情景,索性也就不去了。其實自回來之後,周生便讓她一直呆在後院。即便她提出要去迎接周生的母親,也被周生以唯恐她太辛苦為由給拒絕了。按說周生是因為關心她才這樣說,隻是不知為何,水秀兒心中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或許是天生的靈性,一直以來,危險將至的時候,水秀兒總能提前產生預感。所以無論是爺爺托人捎來的示警書,還是柳芸娘的警告,她始終沒有真正當回事。但是這次從穀裏回來後,她的心裏真的開始不安起來。而這種不安,卻恰恰是她最相信的周生帶給她的。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雖然周生待她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更加親密。但是周生看向她的眼神,卻又確實是在不停地遊移,裏麵增加了一種水秀兒說不上來的東西。那是什麼?是愛?是喜歡?還是寵溺?似乎都不是。盡管水秀兒一直騙自己說那就是,但是她自己內心清楚,周生眼睛中的那種神情,與其說是關懷與疼愛,倒不如說是恐懼、內疚來得更準確一些。
遠處傳來了嗩呐的聲音,還有人在放鞭炮。水秀兒站起來,走到後院門口,已經能夠清楚聽到,在周生彈奏過那首《鳳求凰》後,前方的司儀在喊“夫妻對拜”的聲音。水秀兒暗暗歎了口氣,卻終究沒有勇氣走到前院看看他們拜堂的樣子。
在她轉身的刹那,她突然看清楚,這院子裏到處貼放的大紅喜字,每個“喜”字,竟然都是用無數的小字拚湊而成。那些字眼雖小,即使比起針尖也大不了多少,但是水秀兒仍能清楚地看清,那每一個“喜”字,竟然都是一部完整的道家至寶聖典。
“這是誰刻製的符錄?貼在府裏是為了要對付我嗎?誰讓他們貼下的?”水秀兒立時大奇,心中憤怒的同時,卻又有些恐慌。念動法訣招來當初留下來保護周生的族人,乃是一天生火狐。水秀兒詢問道:“火狐,我走後周生這裏有無發生異常?”
火狐恭敬道:“回聖者的話,自聖者走後不久,周公子便被公主請去見麵。小人原本一直都是尾隨跟著周公子,隻是在他進了公主府後,為防被別人發現,便讓公子一人進去,小的守在外麵,感應著周公的氣息以確定其安危。不知為何,在進了公主府後不長時間,小人便再也感受不到周公子的氣息了。正當小人奇怪要衝進去時,公主府裏突然出現幾個昆侖派的道士,每個人的道行都不在小人之下。小人不敢輕舉妄動,隻好一邊靜靜等待,一邊發信號招呼附近的族人前來,準備在不測之時強攻進去。幸好大約一個時辰後,周公子便從公主府出來了。隻是當時他的臉色很差,似乎一直在考慮什麼。”
“昆侖?”水秀兒眼角一跳,壓下心中的不安,問火狐道,“這個院子是誰來布置安排的?”
“也是公主府的人。來人雖然都穿下人衣服,但以小人看來,卻個個都是修為高深之士。小人沒有聖者的命令,又不見他們弄出什麼越格的事情來,因而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由得他們布置了。”火狐道。
水秀兒示意火狐退去,靠近了紅喜字看了半天,喃喃自語:“好大的手筆!居然用純陽童子血融合千年寒玉煉就的朱砂,千年溫玉和無痕紫水晶融合而成的黃紙。這兩樣疊加起來抄寫的經書,再經法力加持,隻怕比普通的降妖除魔符效果高了千百倍不止吧?”
這個院中共有六十四張喜字,聽說前麵好像也貼了。若是拜堂的大堂裏再擺上個八卦青銅鏡的話,這前後相連起來,便組成了昆侖派號稱能夠將神龍都禁錮的“乾坤降龍大陣”了。也難怪火狐他們不識。
水秀兒心中劇痛:“周生,是這些道人逼你這樣做,還是是你故意將這些昆侖派的人引來對付我?若是他們逼你,為何你一直都不肯告訴我?周生啊,你是為了等待時機來害我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隨著話語,淚水成串地流了下來。少女原本消瘦、白皙的臉蛋上,突地顯現出一種病態的紅色。一張嘴,一口血吐了出來。
“秀兒,怎麼就你一人?夜深天涼,你在這裏幹什麼?”入夜,當周生看到水秀兒正蜷縮在後院牆角時,忍不住驚訝詢問。
“啊?周生,你不是拜堂入洞房去了麼?怎麼現在還在這裏?”抹去眼淚,哭得兩眼通紅,憔悴得不成樣子的水秀兒反問周生道。
周生心疼道:“我怕你因我與公主拜堂,心中難受。便尋了個借口來看看你。你看看你,果然在這裏難過。”
水秀兒強笑道:“周生,我沒事的。你快回去陪公主吧。這是你最重要的日子,可不要因為我耽誤了。”
周生點點頭,道:“我晚回去一會兒不礙事的。”
水秀兒猶豫了一下,小聲詢問周生道:“周生,我若是要你和我現在離開這裏,你肯不肯?”周生心中一驚,勉強保持平靜道:“我們為什麼要離開?秀兒,現在我是狀元,又是駙馬,正是前途似錦的時候,怎麼能離開這裏呢?”水秀兒神色一黯,點點頭表示了解了。
周生看了她半晌,突然遲疑道:“對了,秀兒,我聽說公主的師父是一個什麼昆侖派的長老,為人極為狂傲,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裏。秀兒,昆侖派的來頭很大嗎?”
水秀兒點了點頭道:“是啊。昆侖仙派是當年薑子牙傳下來的,是當今天下道門的領袖。嗯,大約昆侖派的實力和勢力與我狐族不分上下吧。除了道法,劍法外,昆侖派的陣法和煉丹術更是獨步天下。”
周生聞言,想起自己吃過的丹藥,心中立時一緊。隨即又莫名地一鬆,點了點頭,將一直猶豫未曾說出的話對水秀兒道:“道門的事情我們不用理會。秀兒,我現在和公主成了親,接下來就該迎你進門了。明天你去找人為你做一身嫁衣,他們說三天後是個吉日良辰。按照他們推算的,我那天娶你進門的話,會對我有幫助。趁著現在剛舉行完儀式,什麼東西還都齊全,你準備一下,我們就在那天拜堂吧。”
若換了往日,水秀兒聽說周生要和自己拜堂,心中肯定歡喜萬分,連連點頭答應才對。可是不知怎的,此時水秀兒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悲哀與痛楚,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等周生走遠後,水秀兒望著周生離去的方向,良久方才長長歎了一口氣。
夜靜之時,這歎息竟然如此沉重悲涼。
三日後。
還是原來周生與錦繡公主拜堂的大堂,還是原來的布置。換了一身俗家衣服的乾羅道人依舊坐在銅鏡下。周生穿著一身新郎服,正忐忑不安地站在道人身前不遠處,不時回頭往外張望一眼。大堂裏化裝成賓客的眾多修真高手正不斷小聲交流著。
突然間,所有的聲音突然都停住了。眾人麵色古怪,又有些驚慌地望著門外。周生回首望去,隻見不知何時,穿了一身大紅衣服的水秀兒,此時正站在門口,蒼白憔悴的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深情地望著周生,輕聲道:“周生,你要我來拜堂,我便來了。”
“你……秀兒,你終究來了。”周生歎息道。
少女掃了一眼四周已經圍上來,扮作賓客,卻又個個身上衣服鼓鼓,不知道攜帶了多少兵器、法寶的人群,幽幽道:“你要我和你拜堂成親,我怎麼能不來呢?況且,我今天要是不來的話,以後再想和你拜堂,就沒有機會了。周生,回來後我就覺得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我猜著你肯定是受了他們的鼓動,與他們合起夥來害我了。我原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又舍不下你。唉,或許是命裏欠你的,終究要把一切都還你。罷了,反正隻要是你好,我便把命丟在這裏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