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日之後,母子三人再未遇到過什麼稀奇事。那隻黑狗果然如同老和尚所說,三日後體形突然變大,看上去便如平常土狗一般無二了。隻是那狗卻也奇怪,每日裏隻跟隨在孟繼璿身旁,除了孟繼璿,誰也不能靠近。
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其間孟繼璿又犯了兩次病,途中耽誤了一個多月。虧得有那老和尚留下的木盒,三人一路上才沒怎麼受餓。隻是就在數日前,那老和尚說的三月之期到達後,那木盒再也倒不出東西來,當夜更是離奇消失了。好在此時離田桂蘭娘家已經不遠,三人沿途乞討了幾天後,終於到達田桂蘭的娘家田家莊。
站在莊口,田桂蘭指著前方那棟最大的院子對兩個兒子欣喜道:“看到沒有,那就是你們外婆家。你外公叫田海鶴,舅舅叫田廣祿,是咱們田家莊最富裕的人家。”
孟繼武比月前消瘦了不少,此時也是一臉歡喜,激動道:“娘,咱們到了外公家,是不是就能吃飽飯了?”
田桂蘭心中一酸,淚水登時忍不住流了下來。拍了拍孟繼武腦袋,田桂蘭哽咽道:“當然能吃飽飯了。你外公家裏有無數財產,有上千畝田地,怎麼著都不會餓著我們的。”
孟繼武道:“孩兒曉得。娘,外公家這麼有錢,咱家為什麼那麼窮呢?你和爹又怎麼會搬到離外公家那麼遠的地方去住?”這問題在他心中盤繞了不知多久,卻一直不敢詢問。此時到了外公莊上,遠遠見外公莊園委實氣派,實在忍不住問了出來。
田桂蘭一愣,失神了半天方才歎息道:“你還小,問這些事幹什麼?”見孟繼武一副好奇的樣子,田桂蘭暗暗歎息,卻自是不便說與自己的兒子聽。原來,當年孟天驤本是個落魄書生,流落到田府上做了私塾先生。當時田桂蘭還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她被一身書生氣的孟天驤所吸引,二人悄悄相戀。田父田海鶴嫌貧愛富,堅決不肯。年少衝動的田桂蘭便拿了自小攢下的私房錢,隨孟天驤一起私奔至其老家。一眨眼便是近二十年的時間,當年的少女已經做了四個孩子的母親,最初的癡情也被如今的現實給盡數擊碎。此時田桂蘭被兒子問起過往,站在莊口處,多少年前的往事、回憶又被盡數勾起。一時間各種情緒填堵在心頭,半晌隻化作一聲歎息,隨風消逝了。
孟繼武見母親不說,也不敢再繼續問下去,拉了拉走神的母親,指著前方一個迎麵走來的人道:“娘親,前麵有人,要不要我去問問,看外公與舅舅現在在不在家?”
順著孟繼武手指望去,田桂蘭心中一驚,仔細辨認了一番,忍不住淚流滿麵,撲上去抱住那人,號啕大哭道:“大哥。”
乍被眼前這衣著肮髒的女人抱住,田廣祿不禁大怒,正欲使勁推開,聽聞那一聲“大哥”,身子一震,急忙低頭仔細看去。他與田桂蘭兄妹二人雖然近二十年未曾見麵,彼此相貌都發生了極大變化,卻畢竟都是一母同胞,微一打量便已認出眼前這人正是自己的幼妹,心中不由得悲喜交加,一把抱住田桂蘭,未曾開言就已經淚流滿麵,半晌方才哽咽道:“阿蘭,你終於回來了。”
田桂蘭這些日子心中悲苦早已壓抑到極致,隻是在孩子麵前不便流露,此時在兄長懷裏,那些酸辛又哪裏還能忍得住?一時間哭得昏天黑地,幾欲背過氣去。
田廣祿見幼妹哭得傷心,又見她比自己還要小五歲,許多年不見卻已經半頭白發,麵容憔悴不堪,料想她這些年必定過得淒楚,不由得心痛萬分。半晌方安慰田桂蘭道:“阿蘭,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到家了,有哥哥在,咱就什麼苦都不受了。”
聽兄長如此安慰,田桂蘭心中一是感動,二來想起自己當年離家出走,心裏著實有些愧對兄長,哭泣越發止不住,不大一會兒竟然哭昏過去。
孟繼武在聽母親喊出“兄長”時,就已經拉著孟繼璿跪倒在一旁。此時見母親昏倒過去,慌忙上前去攙扶,口中連呼“母親”。
田廣祿將田桂蘭平放到地上,一麵掐幼妹的人中,一麵問孟繼武道:“你是我小妹什麼人?叫什麼名字?”孟繼武見田廣祿詢問,急忙起身施禮,畢恭畢敬道:“回舅舅的話,我叫孟繼武,是您的二外甥。”說著,一拉孟繼璿道:“這是我四弟,叫孟繼璿。”
田廣祿冷哼一聲,沒好氣道:“先別忙著攀親,我還沒認你這個外甥呢。姓孟,姓孟的沒一個好東西。”
孟繼武尷尬不已,低頭不敢搭話。恰好此時田桂蘭呻吟一聲醒了過來,孟繼武急忙跪倒在地將母親扶起。
田廣祿拉起田桂蘭的手,拍著她的手背感慨道:“你這孩子,可是要受了多少委屈,才苦成這樣?”見田桂蘭又要哭,急忙勸道:“好了,現在回家了,有什麼委屈大哥給你作主。現在在大街上,莫要再哭了,免得招人笑話。”
孟繼武見舅舅稱呼自己娘親“孩子”,心中覺得有些好笑,勉強忍住了,與田廣祿一起將田桂蘭扶起,一起朝田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