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激憤(1 / 3)

孟繼文的中軍大營內。

天已黃昏,孟天驤父子坐立不安地等待著。周圍除了幾個心腹親兵外,營帳後麵還埋伏了兩百個刀斧手。

孟繼文對端坐在一旁的父親道:“爹,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在後麵安排埋伏,萬一到時候被老四看穿,反而不好。”

此時軍中孟繼文雖是主將,但是他父親孟天驤卻是真正作主的人。孟天驤搖頭拒絕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小心點兒好。”

孟繼文堅持道:“聽老三昨天回來講述,我覺得老四對我們似乎並沒有多少惡意。我們如此防備他,我擔心反而會產生負麵效果。”

孟天驤冷哼一聲,不悅道:“他若真是孝順,還顧念著親情,別說埋伏刀斧手,就算砍了他,他也不應該有一絲怨恨。此事休要再提。時候不早,你去看看無暇大師回來了沒有?”

伴著一陣朗朗笑聲,一中年僧人走入大帳,雙掌合十道:“有勞孟大人掛念,貧僧已經到了。”

當今聖上崇信佛教,在京城相國寺裏尋了一位高僧作為自己的替身,代自己修行。這位無暇大師,便是當今聖上的替身,朝廷欽命的護國禪師,身份極為尊崇。孟繼文這次征討黑鷹寨,因為聽說叛軍中有人會使用妖法,這才乞求聖上將這護國禪師請了過來。

孟氏父子急忙起身迎接,孟天驤笑道:“聽說大師今日前往廟鄉山拜佛,不知可有所得?”

無暇和尚點頭道:“當真不虛此行。貧僧初到廟鄉山下,便聽聞有一女菩薩發下大誓願,為了救自己病危的兄長,願從山腳下起誦經念佛,三步一拜,五步一叩,見廟三炷香,逢寺修金佛。”

孟氏父子登時大感興趣,孟繼文好奇道:“接下來如何?我以前曾去過廟鄉山,山雖然不高,但是這樣一路拜上去的話也不是件容易事。”

和尚正要回答,門外突地傳來稟報聲,說大營外一年輕男子,自稱孟繼璿的求見。孟繼文朝孟天驤看去,見孟天驤微微點頭,便揚聲道:“請他進來。”

孟繼璿一身白衣,麵無表情地走了進來。站在大帳口,先打量了一番孟天驤父子,雖沒有說話,身軀卻微微顫抖,顯然頗為激動。

孟繼文上前一步主動招呼道:“四弟,你來了。”孟繼璿長籲一口氣,彎腰施禮道:“草民崔繼璿,見過孟將軍。”

孟繼文驚愕道:“四弟,你……”孟天驤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喝道:“你這畜牲,連自己祖宗姓氏都忘了嗎?”

孟繼璿直起身來望著孟天驤冷笑道:“十年前,是您白紙黑字將我賣給義父崔掌櫃,抵消娘親的藥費。難不成您已經忘了?”

孟天驤登時被他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孟繼文暗歎一聲,指著端坐在一旁的無暇和尚引薦道:“四弟,這位乃是京城相國寺無暇大師,乃當朝護國禪師,佛法精深,你來拜見一下。”

孟繼璿看了一眼和尚,微微點頭道:“和尚有禮。”無暇卻是好脾氣,起身還禮道:“久聞施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非凡。”

孟繼文生恐幼弟再說出什麼不敬的話語來,一拉站在身後的孟繼之,笑著對孟繼璿道:“四弟,這是你三哥,昨天你們已經見過麵了的。當時因為情況特殊,所以你三哥沒有與你說明情況,你莫要在意。”

孟繼璿淡淡道:“昨天他一進門,我就已經認出他來了。”

孟繼之大為尷尬,朝孟繼璿幹笑道:“四弟果然好眼力。說實話,四弟現在一表人才,三哥昨天一開始都沒認出你來。”

孟繼璿冷笑道:“認不出我來也是正常。這麼多年我一直把你們記在心裏,你們卻將我和母親當成死人一般忘得一幹二淨,甚至對外宣稱你們隻有兄弟兩個,將我和二哥徹底抹去。嗬嗬,別說忘了我的長相,你們沒把我當成陌生人看待,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孟氏父子大為尷尬,無暇和尚在旁微笑不語。

孟繼文勉強笑道:“四弟,當年將你和母親留下,確實是我們的錯。不過常言說‘打斷骨頭連著筋’,你我畢竟是親兄弟,以往的過節就不要提了,咱們坐下來好好聊聊,你說好不好?”

孟繼璿點頭道:“我這次來,就是想和你們好好聊聊。”說著,從懷裏取出兩個小金人變化成金甲神兵,不屑地看了一眼驚慌失措的父兄三人,一指帳後道:“金甲兵,去給我將帳後埋伏的人統統砍了。”

孟繼璿又喚出兩個金甲兵守護在自己左右,假裝沒有看到父兄三人變得極為難看的臉,拍了拍手,隨意找了處凳子坐下,笑著對無暇和尚道:“見我殺人仍麵不改色,和尚果然有點兒道行。”

無暇笑道:“施主施展的乃是正統仙術,每一神兵足抵萬軍。貧僧法力低微,無法破解,隻好安靜坐在這裏了。”

孟繼璿放聲大笑,一拍手掌,笑道:“你倒是有覺悟。昔年我在仙山,曾與諸羅漢平輩相交,所以喚你一聲和尚也不算委屈你。先吃飯吧!有什麼話,我們吃完飯再說。這頓晚飯,我可是細心準備了好久了。金甲兵,去將我準備的酒席送來。”孟繼璿仰首對著虛空處吩咐。

原本孟天驤讓孟繼璿到軍中大帳來相聚,除了仗著自己是他父親,料他不會傷害自己外,另所倚仗的便是有無暇國師坐鎮,和周圍的十數萬大軍。此時聽無暇大師承認破解不了孟繼璿的法術,孟繼璿的金甲神兵又厲害無比,心中登時恐慌起來。

一張圓桌,連同上麵的菜肴突然出現在眾人麵前。也不管眾人心情究竟如何,孟繼璿手臂虛引,指著座位道:“和尚請,孟將軍請。”

那六道菜,看上去分別是:一盤涼拌豆腐,一盆排骨,一盤炸得金黃的饅頭片,一盤春卷,一盤涼拌青菜葉,一盤四個用麵糊住的柱形物體,最後就是一盆漂著厚厚一層油的肉湯。

孟繼文意欲打破沉悶,搶先夾了一塊饅頭片放到父親碗裏。孟天驤微皺眉頭,卻不敢下筷。孟繼璿冷笑道:“你放心,我不會下毒害你的。”孟天驤幹笑一聲,小心地夾起饅頭片咬了一口。

見孟天驤已經開始動筷,孟繼文與孟繼之敬過無暇和尚後也都開始動手了。孟繼文夾了塊排骨給孟繼璿,笑道:“四弟,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肉,這塊想是排骨,給你吃吧。”

孟繼璿諷刺道:“您還記得我喜歡吃肉?當真不容易。我記得小時候,家裏有什麼好吃的,可從來都是您和爹先吃了。”見孟繼文舉著筷子尷尬在那裏,孟繼璿歎了口氣,搖頭道,“你自己吃吧!自從六年前,我就已經不再吃肉了,現在我隻吃素食。”自他進帳起,孟繼文便對他多有包容,令他心中生了幾分暖意,自然不忍見他太過尷尬。

無暇大師麵色坦然地夾了塊豆腐放入口中,仔細嚼了嚼,帶著一絲好奇對孟繼璿道:“聽繼之大人說施主想請我們品嚐神仙酒席,想必眼前的便是了。隻是恕貧僧愚笨,未曾吃出眼前這些究竟是什麼。”

孟繼璿淡淡道:“不就是些豆腐、排骨、肉骨頭、涼拌菜,還有炸春卷,饅頭片之類的東西嗎?”眾人聽得這話,皆顯得有些錯愕。

孟繼璿笑道:“隻是菜名按照世俗的叫法如此平凡罷了。其實這些菜的材料等閑人家可吃不到。別看大師貴為國師,孟老先生作為當朝太師的妹婿,孟大將軍身為國公的女婿,孟‘二’少爺身為兩浙總督的侄女婿,我敢說這些東西你們都沒有吃過,可能聽都沒有聽過。”

聽孟繼璿如此說各自的身份,孟天驤被提到尷尬處登時變臉,起身便欲揮袖離去。孟繼璿冷笑道:“老先生若走在下不敢攔。但是明日午時,我定將太師府上下三百二十八顆人頭送到您軍中大帳前。”

眾人登時變色。無暇念聲佛號,合掌道:“施主修的既是正統仙道,為何還要造如此殺孽?”孟繼璿冷笑道:“殺孽?芸芸眾生如同螻蟻,殺之又能如何?我心中有恨,恨意未消,自然就會想殺人。”

無暇搖了搖頭,對孟繼璿道:“施主可知,在你到來之前,我正與孟將軍父子講一段奇事。”孟繼璿微一皺眉,問道:“什麼奇事?”

無暇和尚便將先前自己所講又重新講了一遍,然後問孟繼璿道:“施主覺得那位女菩薩的所作所為如何?”孟繼璿心中一緊,隱約已經感覺出來無暇和尚說的那位“女菩薩”是誰,見他問起,急忙道:“這件事當然很不容易。和尚,那位女菩薩現在如何了?”

無暇和尚敬佩道:“此事非誌堅心誠者不能完成。我到達山下時,那位女菩薩已經拜行了三日,中間昏倒數次。到我下山前,那女菩薩終於到達山頂的紫光禪院,拜完了所有佛像。她這數日下來,額頭、膝蓋早已磕破,精神也是極為憔悴,若非有大信仰,絕不可能支撐下來。山上所有修行之人無不感動,那女菩薩拜完最後一尊佛時,山上近千僧人同時向她行禮,當時貧僧也在施禮眾同門之中,隱約曾見佛光自天而降,籠罩住那女菩薩。”

孟天驤也想趁著話題將與孟繼璿之間的矛盾轉移,此時站起來朝著廟鄉山方向施了一禮,讚佩道:“世上竟有如此可佩女子,果然當得這一聲‘菩薩’。”和尚點頭道:“非但如此。那位女菩薩每拜完一座寺院,都會有人抬著一箱黃金進來捐給寺裏,要僧人們給佛像重塑金身。”

孟繼之驚訝道:“這女子是何來頭?竟有這麼多財富?”

無暇和尚指指已經淚流滿麵地孟繼璿,笑道:“說來這位菩薩諸位都認識,便是孟老先生當年的發妻,孟將軍兄弟的生母田桂蘭。”

孟氏父子三人大吃一驚。孟天驤驚訝道:“怎麼會是她?”見和尚麵色怪異,孟繼璿對自己怒目而視,孟天驤咳嗽一聲,急忙掩飾道:“當年鄉人不是說她已經去世了嗎?大師可曾打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