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弘昇,皇命不能違,我不想讓你為難。既然要等到天亮,那我等便是了。”更何況去永和宮要過好幾道宮門,就算我進了神武門,後麵的幾道宮門我一樣進不去。
“那可不成,您的身子弱,這要是受了風寒可怎麼辦。既然是德妃娘娘召見,我送您去德妃娘娘那兒。”
弘昇一聲令下,命守衛打開宮門。
原本持刀阻攔的護軍參領海寬雖收起了佩刀,卻是一臉難色。他低聲對弘昇道:“世子,皇上可是下了旨意,沒有聖諭,誰都不準入宮,這……”
“海大人。”弘昇正色道,“皇上繼承大統,德妃娘娘是皇上生母,那便是順理成章的皇太後。宣十四福晉入宮是皇太後的懿旨,違抗皇太後的懿旨,這要是追究起來,是你我能擔待得起的麼?”
海寬仍是猶豫,於是弘昇又道:“海大人請寬心,有什麼事兒我擔著,您開門讓十四福晉進宮便是了。”
弘昇如是保證,海寬這才有了決斷。他退到一邊,不再擋在弘昇身前,下令宮門守衛打開神武門。
在弘昇的護送下,一路出奇地順利。夾道的宮燈都罩上了白色的素紗,想來皇帝駕崩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後宮。
我在永和宮前與弘昇拜別,由小貴子引領,來到暖閣。
德妃一身素服,端坐於寶座之中,身上沒有半點綴飾。她雙目閉合,不斷撚動手中的佛珠,神情莊肅,麵色異常蒼白。
我接過宮女捧來的素服換上,然後朝德妃跪下。
“龍馭上賓,請皇額娘節哀。”正如弘昇所言,從今天起,德妃就是皇太後了。
德妃撥動佛珠的指尖一頓,張開眼,目光如炬,盯著我冷冷地道:“你改口倒是改得快。”
德妃譏諷的話語刺得我一陣難堪。我低下頭,不敢再言語。
暖閣裏靜如死寂。
良久,頭頂傳來德妃疲憊沙啞的嗓音:“我有些乏了,扶我進去。”接著又是一陣細碎的輕響,德妃被隨侍的宮女攙扶著回寢殿歇息去了。
德妃沒有讓我起身,我不敢自作主張,隻能繼續跪著。
我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隻聽見耳邊自鳴鍾嘀嗒嘀嗒無限循環的聲響,仿佛這漫漫黑夜永遠沒有盡頭。
恍惚間,一件皮毛大氅罩上我的肩頭,我抬頭一看,女子朝我微微一笑。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二十年前與我同在永和宮當差的宮女——秋桂。
當年我與文卿、秋桂、冬梅、秀嬋她們幾個一起在永和宮侍奉德妃。後來,我嫁給胤禎做了福晉,文卿被德妃指給了四阿哥做妾,冬梅和秀嬋到了年紀,德妃恩準她倆出宮嫁人,隻有秋桂,這二十年來一直在德妃身邊侍奉,是德妃跟前的老人,現如今早已是這永和宮的管事姑姑了。
“娘娘已經睡下,臨睡前吩咐奴婢若是福晉也倦了,讓奴婢伺候福晉小憩。”秋桂伸手扶我起來,說道。
我嫁給胤禎之後,與秋桂、冬梅她們自然是疏遠了。在這個高低貴賤階級分明的年代,身份這東西仿佛是一道無形的牆,即便我不在意貴賤之別,有意親近,秋桂她們站在牆的另一邊,也不可能待我像以前那樣恣意了。
“福晉是想小憩一會兒,還是先用些點心?”秋桂輕聲問道。
“秋桂,坐下陪我說說話吧。”風雪寒夜之中,這永和宮安靜得讓人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