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有因果各人自有命定(大結局)(3 / 3)

“哪有那樣弱!”林賽玉推開她,低聲笑道,再看張四早已經丟開她們,一眼就看到自己主家,幾步走到最裏麵的牢獄前,跪下嗚嗚的哭起來。

“老爺,老夫人仙去了,你換上孝衣吧。”張四哭著,從籃子裏拿出白唐巾白直裰遞了過去,那劉小虎原本對周圍的事不聞不問,就連張四跪倒哭時也沒看一眼,隻聽得老夫人去了,才從喉嚨裏嗷的一聲,也不過來接衣裳,就地跪倒,拿頭往地上猛磕,口中哭聲嗚咽,聽不清說的什麼。

“老爺,老爺,你節哀,虧得阿沅大姐兒照看,奶奶走的安詳,發送的順暢,老爺,你莫要傷了身子,仔細奶奶不安心。”張四哭道,一麵搖著手想去扶起劉小虎,再看外邊林賽玉與阿沅早已淚流滿麵。

“阿沅大姐兒,我劉彥章謝你。”劉小虎聽了,幾步跪行過來,也不看衝外邊又碰碰叩起頭來,幽深室內回聲激蕩,轉瞬額頭已是鮮血淋淋。

“二郎,你快些起來。”林賽玉拭淚哭道,劉小虎原本沒注意外邊來了誰,驟聽這聲音,不由一頓,雙眼茫然看過來,一麵喃喃道:“如何是她的聲音…….”他的視線早已經適應了這室內,一抬眼便看到站在張四身邊,已經半蹲下來的林賽玉,眼前這個婦人,不施粉黛,裝扮一如以前,不由眼淚掉了下來,二人淚眼相視,一時都不說話。

“讓你見笑了。”伴著張四手透過柵欄將唐巾給他戴上,劉小虎回過神來,臉上神情便又恢複了淡漠,一麵接過衣裳穿了,一麵淡淡道,卻是再不看林賽玉一眼。

“二郎,你可有怨?”林賽玉問道。

劉小虎換了衣裳,神情也不再激動,聽見問,便看向林賽玉,微微一笑,道:“你放心,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我知道了。”

看他這樣一笑,林賽玉那收住的眼淚頓時又掉下來,卻是不再說話,隻是怔怔看著他點頭,看她這樣子,劉小虎也沒有移開視線,二人又隔著黑黑的牢柱呆呆凝望起來。

牢外傳來衙役不耐煩的嗬斥聲,林賽玉回過神,忙從身上拿出一疊子寫滿字的紙張,遞了過去,道:“我去你的地裏看過了,你做的很好,做到了棉花苗的早、全、齊,隻是不夠勻,壯,雖說棉是耐旱性強,但萬物土是本、肥是勁、水是命,你選的地墒不夠。”

劉小虎下意識的伸手接過,一麵道:“你去看過了?我分了幾種,你看浸種時間長的好,還是短的好?”

“浸種的關鍵是掌握種子吸水不宜太多,種皮發軟、子葉分層為宜,以水溫而定,其實不必強調溫湯浸種,你沒浸種的那一片長也是的極好,播種量你掌握的好,隻是深度不夠……”林賽玉說道,便伸出手指給他比劃道,“如此就夠了。”

探監探到討論專業問題,還是衙役們頭一次聽到,一時間前來催促的衙役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話了,還是阿沅回過神,跺腳道:“哎呀,這是什麼地方,說這個!”

劉小虎便一笑,低頭去看自己手裏的紙,一麵問道:“這是什麼?”一麵又搖頭道,“字還是沒長進。”

“長進不了,你湊合著看吧,”林賽玉瞪了他一眼,又帶著笑意道,“哎,劉小虎,你現在可看的下去?我寫的可都是棉花種植要點。”

看她帶著幾分調謔的神情,劉小虎便揚了揚手裏紙,往草席上一坐,道:“花兒,你又小看我,我雖然考不中功名,卻也不是什麼都沒學到,朝聞道,夕死可矣,我還是記得的。”說著擺手道,“你們快些走吧,莫耽擱我多讀幾張。”

張四聽了又哭了起來,跪下道:“老爺,你放心,我定會將老夫人靈柩安置祖墳的。”說罷又叩了幾個頭,那劉小虎便就地回禮,道:“多謝老丈,劉彥章此生無以報,來生也記得你的大恩。”說這話目光不由又落到林賽玉身上,見她也怔怔望著自己,四目相對,嗓子裏不由辣痛,衙役已經催促了,三人便收拾了轉身而去。

“花兒。”劉小虎忍不住走到門邊,雙手握緊了牢柱,慢慢道,“那時是我不對,隻是,你為何也不再等我一等?給我哭一哭,鬧一鬧的也好,哪怕隻問一句有她沒你也好?如何你就能說走就走了?”

他的聲音隻在嘴邊轉了轉,小如蚊聲,牢房裏四五個人踢踢打打的腳步聲,衙役佩刀的碰撞聲,隔壁牢裏囚犯的哭號聲,瞬間便將其淹沒,沒有人聽到他的話,劉小虎就那樣怔怔的看著,看著那婦人越走越遠,沒入牢房盡頭那一絲光亮中,不見了。

“劉彥章!劉彥章!”不知道過了多久,借著牢裏小小的一塊透光的窗戶,劉小虎已經讀完了那一遝子紙,他的眼睛發酸,一麵看一麵不由自主的或點頭或恍然,不時用手在地上寫寫畫畫,他的全部身心都投入了進去,以至於那衙役敲著牢門喊了半日也沒聽見。

“劉彥章!陛下有旨,許你一年之期,育的棉種,再行議罪,欽賜。”來自宮裏的內侍皺著眉,不理會眼前呆呆傻傻的人,大聲念了旨意,扔下來就走了,而劉小虎直到拿起聖旨,自己看了一遍,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元豐二年十月末,曹太後駕崩,元豐三年十月末,京城皇家屬地喜獲棉收,新做夾襖,棉被數十條,聖上大喜,賜予大臣,另榨油數十斤,用以燈油,特準許京畿路試種,以觀成效,免劉彥章死罪,複原職,劉彥章為母守孝辭而不受,於十一月扶母靈柩歸大名,自後不知所終。

元豐六年時節已近端午,就要到了夏收的好時節,因昨日下了一場雨,天氣不冷不熱,正是行路的好時候,林賽玉坐在馬車上,一麵看全哥和香姐兒扔石子玩,一麵透過打開的車簾跟在一旁騎馬而行的蘇錦南說話。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草窩,娘不肯跟咱們去,也是情理之中。”看著林賽玉還拉著臉,蘇錦南不由笑著勸慰,他們這一趟去成安,就是專程去勸說曹三郎一家跟他們搬到江寧去,姥娘去年已經過世了,盧氏卻依舊不同意搬去。

“不就是舍不得那地和果園子,隻怕我給她要了去!我哪有那樣小氣,就算不給我,將來兵荒馬亂的,也是糟蹋了……..”林賽玉鼓著嘴說道,一麵打了下香姐兒的手,道,“不許吃手,都這麼大了,還吃手指頭!”

蘇錦南便笑了,搖頭道:“什麼兵荒馬亂的!又是你疑神疑鬼的!”

他們此時行走在田間小路上,兩邊都是旱地,種滿了小麥,都已經泛黃了,林賽玉嘟著嘴將視線轉了過去,忽然拍著車要車夫停下來,不待車停穩,自己就跳了下去,走到一旁一塊麥田邊,一麵看一麵嘖嘖道:“錦哥,錦哥,你來看,這快麥田長得真好啊,依我看,至少比其他地裏的增收一成!”

她這習慣一家人都習慣了,全哥與香姐兒絲毫不理會,依舊自己玩的高興,而蘇錦南則順著她走過去看,看了也不由點頭,道:“果然長得好!娘子,比你在咱們家地裏種的都好!”

林賽玉點頭,嗯嗯幾聲,便站直身子搭著眼往地裏看,遠遠的見有一帶著鬥笠的農夫在其間忙碌,忙擺手道:“這位大哥,這地可是你種的?”

喊了幾聲,不見那人抬頭,蘇錦南便拉著她的手道:“該不是這裏。。。。。。?”說著指指耳朵,林賽玉將信將疑,又喊了幾聲,依舊不見人回答,便丟開了,想了想便悄悄拔下幾棵麥子,笑嘻嘻的道:“借他幾棵,回去借鑒借鑒。”蘇錦南在她鼻頭一點,寵溺一笑。

“娘,抱抱,哥哥耍賴!我不和他玩!”香姐兒從車上站起來,嘟著嘴喊道,全哥在身後做著鬼臉,一疊聲的道:“羞羞,輸了不認!”

看著粉嫩的女兒,個子又長高的兒子,夫妻倆相對一笑,幾步過去一人抱起一個。

“快些回家去,奶奶等著帶你們去看戲呢,你們不在家,奶奶一定悶得很。”林賽玉說道,一麵拉了兒子女兒上車坐好,一麵催車快走。

“娘,搓麥粒吃!”全哥看到林賽玉放在車上的麥子,立刻高興的喊道,被林賽玉擺著手擋開:“可吃不得,等回咱們家,吃咱們的。”

香姐兒見哥哥吃了憋,頓時高興起來,拍著小手笑起來,看著一眾人漸行漸遠,那笑聲卻依舊在四野蔓延,田裏種躬身勞作的農夫這時才慢慢直起身來,將鬥笠抬了抬,露出一張似曾熟悉的臉,看著那遠去的一家人,臉上帶著笑,眼中卻微微閃著淚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