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附錄 中國曆史研究法補編(9)(1 / 3)

(2)舊有的記載把年代全記錯了的 例如陶淵明,《宋史》、《昭明太子》、《晉書》各傳,都說他年六十三,生於晉興寧三年,其實都錯了。我替他作年譜,從他的詩句裏找出好些證據,斷定他年隻五十六。生於晉鹹安二年。這麼一來,和舊有的年譜全體不同了。舊譜前數年的事,我都移後數年。這種工作,和《太史公係年考略》稍異。他用的是鉤沉的工夫,我用的是訂訛的工夫。前人作了不少的《陶淵明年譜》,都不會注意到此。其實無論那個譜主的生年數一錯,全部年譜都跟著錯了。此外如譜主的行事,著作的先後次序,前人的記載也不免常有錯誤,都值得後人考訂。例如王陽明編《朱子晚年定論》,說那些文章是朱子晚年作的,其後有許多人說他造謠:這實是一大問題。假使朱子的行事及著作的先後,早有好年譜考定了,便不致引起後人的爭辯。專傳列傳都不能做詳細考訂工作;年譜的責任,便更重大了。

(3)舊有的記載故意誣蔑或觀察錯誤的 如《宋史·王安石傳》對於王安石的好處,一點不說,專記壞處,有些不是他的罪惡,也歸在他身上了,因為作《宋史》的人根本認他是小人。後來蔡上翔作《王荊公年譜》,把《王荊公文集》和北宋各書,關於譜主的資料,都搜輯下來,嚴密的考訂一番,詳細的記述成書。我們看了,才知道作《宋史》的人太偏袒王安石的敵黨了,把王安石許多重要的事跡都刪削了,單看見他的片麵,而且還不免有故入人罪的地方。像這種年譜,實有賴於考訂。倘無考訂的工夫,冒昧的依從舊有的記載,那麼,古人含冤莫白的,不知有多少了。但蔡上翔的《王荊公年譜》似乎不免超過了考訂的範圍,有許多替王安石辯護的話,同時寫在考訂的話之後;辯護雖很不錯,卻和考訂的性質有點不同了。

總結上麵四種年譜種類說幾句話,就是我們要想作年譜先要打定主意,想做的是那一種,是創作的呢,還是改作的?是獨立的呢,還是附見的?是平敘的呢,還是考訂的?主意定了,才可以動手。

乙 年譜的體例

接著的便是年譜的體例問題,我們須得講個清楚,使學者知道年譜怎樣作法。

(一)關於記載時事——譜主的背景

世上沒有遺世獨立的人,也就沒有不記時事的年譜。偉大的人,常常創造大事業,事業影響到當時人生,當然不能不記在那人的年譜上。就是活動力很小的人,不能創造大事業,而別人新創造的事業,常常影響到他身上,那麼,時事也應占他年譜的一部分。不過譜主的趨向既各不同,年譜記載時事,自然也跟著有詳有簡。詳簡的標準,我們須得說一說:

譬如陳白沙是荒僻小縣的學者(我的鄉先輩),不曾做過教學以外的事業;生平足跡,隻到過廣州一次,北京兩次;生的時世又很太平:簡直可以說他和時事沒有直接的關係。倘使替他做年譜,時事當然少記。又如錢竹汀的科名雖然不小,但隻做了幾年閑散的京官,並沒有建設什麼功業,到了中年,便致仕回裏,教書至死,生的時世也很太平。我們要想把時事多記些上他的年譜,也苦於無法安插。又如白香山的詩,雖很有些記載社會狀況的,生的時世雖很紛亂,但他不曾跑進政局和時事還沒有直接關係,不過總算受了時事的影響。倘使我們替他做年譜,時事自然可以記載些。像這類純粹的學者、文人,和時代的關係比較的少,替他們做年譜,要記載時事,應該很簡切,假使看見旁人的年譜記時事很詳,也跟樣,那可錯了。

反麵說,學者,文人,也有根本拿時代做立腳點的。例如顧亭林,雖然少做政治活動,而他的生涯完全受政治的影響,他的一言一動幾乎都和時代有關係。假使他的年譜不記時事,不但不能了解他的全人格和學問,而且不能知道他說的話是什麼意義。從晚明流寇紛起,滿洲人入關得國,到明六王次第滅亡,事事都激動他的心靈,終究成就了他的學問。像這類人雖然沒有做政治活動,他的年譜也應該記載時事,而且須記詳細些。若譜主正是政治家、當軸者,那更不用說,無論是由他創造的事業,或是有影響於他身上的時事,都應該很詳細的記入他的年譜。

有一種文人,和當時的政事有密切關係。假使他的年譜不記時事,我們竟無法看懂他的著作,認識他的價值,而時事亦即因此湮沒不少。例如一般人稱杜甫的詩為詩史,常常以史注詩,而不知詩裏便有許多史冊未記的事。又如顧亭林的詩,影射時事的也不少,其中有一首,記鄭成功張煌言北伐至南京的一事,說張煌言曾與李定國定期出兵,因路遠失期,以致敗走。假使《顧亭林年譜》不記時事,怎麼知道這詩所說何事?即使知道了鄭張北伐的事,不端詳詩句的隱義,也會湮沒了張李相約的軼聞。所以譜主的著作,和年譜對看,常有相資相益之處;而年譜記載時事,也因此益覺重要。

大概替一人作年譜,先須細察其人,受了時事的影響多大?其人創造或參與的時事有幾?標準定了,然後記載才可適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