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九 張湯傳第二十九(2 / 3)

匈奴向漢朝請求和親,武帝讓大臣們在朝中廷議,博士狄山說:“應該和親。”武帝讓狄山講出理由,狄山說,“戰爭是凶器,不可以輕易啟動。高祖當年討伐匈奴,最終受困於平城,後來也隻好采取和親的政策。在惠帝朝、高後(呂雉)執政時期,天下安寧。在文帝朝,文帝曾想通過使用武力,處理與匈奴的矛盾,當時北部邊郡苦於兵災。在景帝朝,吳、楚七國叛亂,景帝奔走於兩宮(未央宮、長信宮)之間商討平叛,在平叛的幾個月中,天下百姓蒙受戰禍。吳、楚叛亂平定後,景帝再也不談用兵的事情,天下因此而富足。今天陛下起兵攻打匈奴,可是國庫空虛,邊郡百姓生活困苦,從以上比較來看,臣認為還是和親好。”武帝問張湯,張湯說,“這隻是腐儒之見。”狄山說,“我是愚蠢、粗魯。禦史大夫張湯,貌似忠貞,其實奸詐。張湯此前處理淮南王、江都王的謀反案,用法嚴酷,傷害了諸侯王,離間了皇室骨肉,使封國的諸侯王驚恐不安,我早就知道張湯是一位貌似忠良、心懷奸詐的人。”聽到這裏,武帝變了臉色,問狄山:“讓你擔任一個郡的太守,你能保證匈奴不再侵犯邊郡嗎?”狄山回答:“不能。”擔任一個縣的縣令呢?“狄山答道,”不能。“武帝再問:擔任一個要塞長?”狄山知道再拒絕下去恐怕要治罪,隻好說:可以。於是武帝派狄山在邊郡的一個要塞駐守,隻過了一個月,匈奴將狄山斬首而去,從此後,群臣每當談起此事,都震恐不已。

張湯有位朋友,名字叫做田甲,是一位商人,很有節操,在張湯還是小吏時,與張湯有很多來往,等到張湯官職顯赫,田甲指責張湯做事的方法,但誇獎張湯有烈士之風。

張湯做了七年禦史大夫,最終因事獲咎,負罪自殺。

河東郡人李文,曾經與張湯有過矛盾,後來李文做了禦史中丞,憑借能夠閱讀宮中文書檔案的便利,李文從文檔中找出可以傷害張湯的材料,揭發攻擊張湯,毫不留情。張湯手下有一位極為信任的小吏,名字叫做魯謁居,為張湯鳴不平,此後安排人上書揭發李文所做的不法之事。李文被捕入獄,張湯依法處死了李文,也知道此事是魯謁居幹的。武帝詢問此事,“告發信是怎麼回事?”張湯故作驚訝地說,“這件事可能是李文的仇敵幹的。”魯謁居臥病在家休息,在長安的閭裏賃了一套房子,張湯前往探視,還為魯謁居按摩腳掌。趙國人很多以冶煉、鑄鐵為職業,趙王劉彭祖(武帝的兄弟)為冶煉、鑄鐵的事情,常與朝廷的官員有摩擦,張湯則常常依法指斥趙王。因此而產生矛盾,趙王暗中搜集張湯的違法證據。魯謁居曾經受命審理過趙王的案件,趙王非常惱恨,上書告發張湯:“張湯是國家大臣,下屬魯謁居有病,張湯竟然為魯謁居按摩腳掌,此事令人懷疑,他們之間是否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武帝將此事交予廷尉審理,魯謁居在此期間病逝,事情牽連到他的弟弟,魯謁居的弟弟被關押在導官署。張湯在導官署也關有其他罪犯,看到魯謁居的弟弟也關押在裏麵,就暗地裏為他解脫,但是表麵上不漏聲色。魯謁居的弟弟不知道張湯在幫助自己,而怨恨張湯,讓人上書告發張湯,說張湯與魯謁居共謀,陷害李文。武帝將此事轉交予減宣審理,減宣與張湯平時即有矛盾,在這件事上大肆發揮,追根究底,案情有了進展也不向武帝奏報。碰巧,有人盜竊孝文帝陵寢地埋葬的殉葬錢,丞相莊青翟上朝,與張湯二人約好在武帝麵前一起檢討,到了武帝那裏,張湯卻認為,丞相負責皇帝陵寢地的四季護衛,出了問題,應該由丞相來負責,自己與此事無關,不應該分擔責任,拒絕檢討。丞相檢討後,武帝讓禦史大夫調查此事。張湯要按照法令處理丞相,丞相頓時惶恐不安,丞相府的三位長史非常痛恨張湯,就想陷害張湯。

此前,丞相府長史朱買臣已經與張湯結怨很久(詳情記載在《朱買臣傳》中)。王朝,齊國人,通曉經術,在朝中曾經擔任右內史。邊通,研究縱橫術,為人剛烈暴躁,曾經做過濟南國相,職位原來都在張湯上邊,後來遭到免官,此時三人擔任丞相府長史,需要向張湯報告工作。張湯因為受到武帝信任,長期行使丞相權利。知道這三位長史曾經職位很高,卻有意刁難他們,借以挫傷他們的銳氣,這三位長史為此私下裏商議道:“張湯與丞相原來商量好,一起在皇帝麵前檢討,卻又出爾反爾,現在又要借宗廟的事情懲治丞相,說白了,就是想取而代之。誰不知道張湯背後做的那些汙濁事!”於是逮捕證人田信等人,欲指責張湯向田信等商人泄露國家製定的政策。奏請皇上批準前,又私下裏向田信等人通風報信,讓他們借機聚斂錢財,事成後與張湯分贓。除此以外,還有其它不法事情。並且將逼供的材料廣泛散播。武帝問張湯,“我打算推行的政策,這些經商的人怎麼會事先知道,而且借此機會聚斂錢財?好像有人事先通風報信。”張湯不承認錯誤,裝出很驚訝的樣子,“怎麼會這樣呢?”加上減宣將魯謁居的事情報告給武帝,武帝開始懷疑張湯不老實,當麵欺詐,就讓人用揭發出來的八件與張湯有關聯的案件詰問張湯,張湯一概否認,拒不交待。武帝於是讓趙禹責問張湯,趙禹來後,勸張湯說:“你怎麼這樣不知進退!你辦理的案件,殺了多少人!別人揭發你的,都是有憑有據,天子不想為難你,把你關進監獄。你也要好自為之,難道一定要找出更多的證人來與你當麵對質?”張湯隻得寫出檢討,承認錯誤:“湯無尺寸之功,起於刀筆吏,陛下拔擢,位居三公,而今事出有因,臣卻無力申辯,設謀陷害張湯的人,就是丞相府的三位長史。”隨即自殺。

張湯死後,全部家產價值不到五百金,還都是朝廷給予的俸祿以及皇帝的賞賜,並沒有其它經濟來源。家族兄弟和兒子們想要厚葬張湯,張湯的母親講,“張湯是天子大臣,而今被人用惡言陷害而死,你們要厚葬他,想要說明什麼?”隻是用牛車送葬,有棺材但沒有外槨。武帝知道了此事,說“有其母方有其子。”遂將誣陷張湯的三位丞相府長史抓起來,一律誅殺,丞相莊青翟也被逮捕入獄,後來自殺,朝廷釋放了田信。武帝痛惜失去張湯,於是一而再地提拔張湯的兒子張安世。

張安世,字子儒,少年時因為張湯在朝中的職務,在朝中擔任郎官。張安世善於書寫,在尚書省供職,工作勤懇,休息日也不外出。武帝巡幸河東郡,丟失三篋書籍,詢問有關人員,均答不上來,隻有張安世記得,將書中所記載的內容一一陳述。後來又購得原書,經校對與原書內容相同。武帝驚歎張安世有這樣的才能,提拔張安世為尚書令,後來又升任為光祿大夫。

漢昭帝繼位,大將軍霍光主持朝政,看到張安世工作勤懇,任勞任怨,甚為器重。當時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禦史大夫桑弘羊和燕王(劉旦)、蓋長公主因為謀反罪而被殺,霍光認為,朝廷已經沒有前朝的舊臣,奏請任命張安世為右將軍、光祿勳輔助自己。過了幾年,漢昭帝下詔,“右將軍、光祿勳張安世輔政宿衛,任勞任怨,勤懇守責,毫無懈怠,十三年來,天下太平。親近的大臣,更要重用賢者,這是堯、舜治國的經驗,封張安世為富平侯。”

第二年,昭帝駕崩(公元前74年),還沒有下葬,大將軍霍光向太後奏請,改任張安世為車騎將軍,與自己一起迎立昌邑王。等到發現昌邑王劉賀品行惡劣,不堪繼任皇位,霍光又與張安世一起密謀,奏請廢黜昌邑王,重新擁立宣帝劉詢。宣帝繼位初,要褒賞大臣,宣帝下詔:“褒有德,賞有功,這是古今通義。車騎將軍、光祿勳、富平侯張安世忠貞宿衛,宣德明恩,勤勞國家,守職秉義,安定宗廟,加封食邑一萬零六百戶,功勞僅次於大將軍霍光。”張安世的兒子張千秋,張延壽,張彭祖則被宣帝任命為中郎將或者宮中侍從。

大將軍霍光去世幾個月後,禦史大夫魏相密封上書:“聖王褒有德,以撫萬方,顯有功,以勸百僚。朝廷尊賢,則天下效仿。現在陛下繼承祖宗的基業,是諸侯王的首領,又剛剛失去大將軍,應該向天下宣示聖德,向藩國彰顯功臣,不要讓大將軍的位置長久空缺,杜絕非分之人懷有覬覦企圖,這才是安定社稷、防止隱患需要考慮的。車騎將軍張安世在武帝、昭帝朝供職三十餘年,忠信謹慎,勤勞政事,夙興夜寐,與大將軍一起製定國策,天下人已經享受到福祉,張安世是國家的重臣,應該讓張安世享有尊位,擔任大將軍,免去張安世的光祿勳職務,讓他專心致誌考慮大事,考慮有關國家利害的大事。張安世的兒子張延壽厚道穩重,可以任命為光祿勳,兼任宮中宿衛。”宣帝也有此想法。張安世聽說此事後,堅決辭讓,不敢接受,奏請宣帝召見,張安世摘下冠,伏在地上叩頭,張安世說:“老臣聽到些風言風語,事情決定之前,談論此事本來不妥,不說內心又不安,臣誠惶誠恐,自認為不能擔負這樣的重任,臣不能接任大將軍。懇請天子可憐老臣,讓老臣得以終其天年。”宣帝笑了,說:“君太謙虛了,君說不可以,朝中還有誰可以呢?”張安世一再辭讓,但終於未獲批準,幾天後,宣帝任命張安世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兼領宮中尚書事務。幾個月後,免去張安世的車騎將軍屯兵職務,改任為衛將軍。兩宮(未央宮、長信宮)衛尉,城門護衛、北軍均屬張安世統領。

在當時,霍光的兒子霍禹擔任右將軍,宣帝同時任命霍禹為大司馬,免去霍禹右將軍屯兵職務,這是一個虛職,其實是想要奪去霍禹的兵權。一年多後,霍禹謀反,遭到滅族。張安世一向小心,內心誠惶誠恐。張安世的孫女張敬嫁給了霍氏家族,因為謀反罪而受到株連,要被處死,張安世寢食不安,麵容消瘦,暴露在外麵。宣帝看到了,心中頗覺不忍,問了左右人,才知道事情原委,遂赦免張敬,以安慰張安世。張安世更加惶恐不安。張安世掌管國家的中樞機要,做事情小心謹慎,朝內朝外,不敢將任何事情外泄。每當製定大的政策決定之後,即告病出宮;聽到朝廷有詔令,就會顯得惶恐不安。讓屬吏到丞相府多次打探。朝廷大臣,事前均不知道張安世曾經參與過製定政策。

張安世向朝廷舉薦某人,某人來謝,張安世就會很生氣,認為向國家舉薦賢才是應該的,怎麼能夠私底下相謝?為此,與此人斷絕來往。張安世府中有一位郎官認為有功,卻得不到升遷,經常有怨言,張安世對他說,“你認為功高,上司會知道的,作為人臣,做了一點事情,怎麼能把這些事情總是放在心裏!”還是拒絕提拔他,這個郎官後來調換了職務。一位叫做遷的將軍幕府長史,辭官到別處任職,張安世問其原因。長史說:“將軍作為朝廷股肱,下級長期得不到提拔,也怕被人說閑話。”張安世說,“明主在上,賢與不肖,看得一清二楚,作為臣下,嚴於律己就是了,何必總惦念著要提升?”張安世總是想躲避虛名,遠離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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