眭弘,字孟,魯國蕃縣人。少年時,眭弘喜歡行俠仗義,喜歡鬥雞走馬,長大後,眭弘改變了此前的行為,跟隨贏公學習《春秋》。後來以熟悉經書,在朝中擔任議郎,繼而升任為符節令。
孝昭帝元鳳三年(公元前78年)正月,泰山郡萊蕪縣的山南邊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好像有幾千人在呼喊,當地民眾前往觀看,隻見一塊大石頭聳立起來,高一丈五尺,粗有四十八圍,地下部分深達八尺,被三快石頭支撐著,矗立在那裏。在石頭旁邊,有數千隻白烏鴉聚積。當時昌邑國有一棵枯死的社木,臥倒在地,重新發芽複活,在上林苑,有一棵大柳樹僵臥在地,自動站立起來,發芽複活,蟲子吃了樹上的葉子,留下文字,寫有“公孫病已立”的字樣,眭孟按照《春秋》中的義理推論,認為:“石頭、柳樹屬於陰類,為下民之象,泰山,是岱宗,為五嶽中首嶽,帝王改朝換代,要在泰山進行禱告。現在有大石頭憑白無故地矗立起來,僵死的柳樹,又死而複活,這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它昭示著民間將會有平民要進宮成為天子。枯樹發芽複活,意味著已經被廢黜的公孫家族還會複興。”眭孟說,他不知道這位平民在那裏,但是眭弘又說:“董仲舒老師生前講過,即使皇位已經有繼承人,作為守成君主,也不會影響到聖人再次受命登上皇位。漢家是堯帝後裔,有傳國運兆。當今皇帝應該派人巡視天下,訪求賢者,將帝位禪讓予他,而後退位,享受百裏封地,像殷代、周代後裔,接受漢的封爵,以順應天命。”眭孟通過友人名叫賜的內官長,向朝廷上書。在當時,昭帝還是位少年,大將軍霍光在朝中執政,看到眭弘的上書,大怒,遂將上書交予廷尉審理。廷尉判賜、眭孟為妖言惑眾罪,大逆不道,將他們即行收捕,殺頭示眾。又過了五年,孝宣帝從民間登基,繼承皇位,登基之後,宣帝征眭孟的兒子,在宮中任命為郎官。
夏侯始昌,魯國人。夏侯始昌通曉《五經》,在民間教授《齊詩》、《尚書》。自從董仲舒、韓嬰死後,武帝又得到夏侯始昌,非常信任。夏侯始昌懂得陰陽學說,曾經預言柏梁台要發生火災的日子,到了這一天,果然有火災。當時昌邑(哀)王劉髆,是武帝的小兒子,受到武帝寵愛,武帝為昌邑(哀)王劉髆選擇老師,夏侯始昌被任命為太傅。夏侯始昌年紀老了,在任上去世。夏侯始昌家族子弟中有夏侯勝,也以儒學聞名。
夏侯勝,字長公。當初,魯恭王劉餘將魯西寧鄉劃出來,封予兒子劉恬為節侯,屬於大河縣,大河縣後來改稱為東平縣,因此夏侯勝也說自己是東平縣人。夏侯勝從小失去父母,是位孤兒,然而夏侯勝喜歡學習,夏侯勝跟隨夏侯始昌學習《尚書》和《洪範五行傳》,預言災異。後來夏侯勝又跟隨蕳卿學習,再後來夏侯勝跟隨歐陽氏學習。各種學問,夏侯勝爛熟於胸,學問源於各種流派。夏侯勝對禮服學很有研究。夏侯勝被朝廷征為博士,繼而擔任光祿大夫。昭帝駕崩,昌邑王劉賀繼承皇位,剛繼位的昌邑王劉賀多次離開宮廷,出外遊玩。夏侯勝在昌邑王的乘輿前,勸諫昌邑王:“天久陰不雨,昭示著朝中有大臣,對皇上懷有預謀,陛下還敢出去嗎?”昌邑王聞言大怒,說夏侯勝在妖言惑眾,將夏侯勝綁縛起來,交予屬吏懲辦。屬吏向大將軍霍光報告,霍光將此事壓了下來。霍光和車騎將軍張安世正在密謀廢黜昌邑王。霍光因為此事而責備張安世泄漏機密,張安世其實什麼也沒有說。於是召來夏侯勝詢問,夏侯勝回答:“洪範五行傳》中講:‘皇之不極,其罰常陰,在此時,會有下人伐上。’因為有忌諱,不敢明說,因此才說朝中有大臣懷有預謀。”霍光、張安世聽了夏侯勝的這番解釋,大驚失色,從此特別相信術士的話。又過了十幾日,霍光與張安世果然向太後奏報,廢黜昌邑王,擁立宣帝繼位。霍光認為群臣在東宮要向太後奏報,太後在聽政時,應該了解一些經術,隨後推薦夏侯勝教授太後《尚書》。此後夏侯勝擔任長信宮少府,受賜關內侯爵,因為夏侯勝參與了廢黜昌邑王劉賀,及至後來擁立宣帝(劉詢)繼位,安定宗廟,得以享受食邑一千戶。
宣帝剛即位,要褒揚先帝,詔問丞相、禦史大夫,宣帝說:“朕以微眇之身,蒙受先帝遺德,得以繼承聖業,奉祀宗廟,夙興夜寐,常感念此事。孝武帝躬身仁義,創下威武事業,向北征討匈奴,迫使單於遠遁,向南平定羌氐、昆明、甌越、駱越,向東橫掃薉、貉、朝鮮,開土拓邊,建立郡縣,百蠻先後歸附,扣關前來貢獻,貢獻的珍物陳列在祖廟;孝武帝製定音律,編寫樂歌,祭祀上帝,封禪泰山,設立明堂,改變正朔,改易服色;孝武帝開疆拓土,尊賢敬儒,興滅國,繼絕世,褒賞周王室後裔;完善對天地的祭祀,開拓學術道路。上天祝福,祥瑞臻至,寶鼎出現,擒獲白麟,海魚騰躍,神人顯現,山呼萬歲,孝武帝的功德茂盛,難以盡言。但是現在祭祀孝武帝的廟樂,還沒有將這些功德表現出來,朕內心不安。列侯、二千石官員、博士就此事展開討論,提出意見。”朝中的大臣於是在朝堂上討論,都說:“應該按照詔書中所說的辦。”隻有長信宮少府夏侯勝說:“武帝雖然征伐四夷,開拓疆土,拓展郡縣,但武帝在世時,因為戰爭頻繁,大量士卒在疆場上戰死,國家耗盡財力;還有,武帝奢侈無度,使得天下百姓匱乏,致使百姓流離失所,人口大量減少。在當時,蝗蟲成災,赤地千裏,甚至有人相食的情況出現,國家儲備至今還未恢複。武帝的功德,沒有為百姓帶來利益,不應該為武帝設立廟樂。”朝中的公卿們一起與夏侯勝辯論:“這是皇帝的詔書。”夏侯勝說:“詔書中也有不可用的地方。身為朝中大臣,應該敢於直言,堅持正確的觀點,而不是阿意奉承。我既然敢說,就死也不後悔。”於是丞相蔡義、禦史大夫田廣明彈劾夏侯勝非議詔書,詆毀先帝,不道德,丞相府長史黃霸附議夏侯勝的主張,不進行駁斥,也同時被逮捕下獄。有關官員遂奏請,尊孝武廟為世宗廟,在祭祀時演奏廟樂《盛德》、《文始》、《五行》舞曲,全國各地開始祭祀貢獻,以彰顯武帝的盛德。武帝巡幸經過的郡、諸侯國,共有四十九個,均要設立祭廟,世宗廟與高祖廟、太宗廟一樣。
夏侯勝、黃霸在監獄中關了很長時間,黃霸提出要向夏侯勝學習經書,夏侯勝推辭,說人都快要死了。黃霸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夏侯勝被黃霸的真誠所感動,就開始教授黃霸經書。兩人在監獄關押了兩個冬天,在此期間,講授一直沒有停止過。
到了宣帝本始四年(公元前70年)夏天,崤山以東有四十九個郡、諸侯國,在同一天發生地震,有些地方山崩地裂,損壞了城郭和許多房屋,死了六千多人。宣帝於是穿著素服,避開正殿,派出使者慰問官吏和百姓,賜予死者喪葬費。宣帝下詔說:“人們常說,發生災異,是天地在發出警告。朕繼承洪業,托位在士人百姓之上,沒有能夠讓百姓過上安寧幸福的生活。此前在北海郡、琅琊郡發生地震,毀壞祖宗祭廟,朕深感驚恐。詔請列侯、中二千石官員和有學問的術士,提出應變的措施,以補正朕的過失,不要有所隱瞞。”而後大赦天下,夏侯勝出獄,擔任諫議大夫、兼任給事中,黃霸擔任揚州刺史。
夏侯勝為人質樸,剛正不阿,處世簡易,待人處事,夏侯勝不會表現出盛氣淩人的姿態。在皇上麵前,夏侯勝直呼皇上為君,有時麵對皇上,夏侯勝竟然喊出皇上的名字,宣帝反而感覺親切,也更加信任夏侯勝。有一次,夏侯勝在外麵與人談話,將宣帝與自己談話的內容,講給別人聽,宣帝知道後,責備夏侯勝,夏侯勝說:“陛下所講的話,非常好,臣要將它傳誦出去。堯帝的話傳遍天下,至今為人們所頌揚。臣認為這些話值得頌揚,所以才講出去。”每次朝廷有大的廷議,宣帝知道夏侯勝性情耿直,就對夏侯勝說:“先生有話直說,不要因為此前受過責罰,而畏懼。”
夏侯勝再次擔任長信宮少府,後來又升任為太子太傅。受詔為《尚書》、《論語》撰寫注解。宣帝賜予夏侯勝黃金百斤。夏侯勝享年九十歲,在任上去世,宣帝賞賜夏侯勝,墓塚葬在平陵(昭帝的陵寢)縣。太後賜錢二百萬,為夏侯勝穿戴素服五日,以答謝師傅教導之恩,儒生以此為榮。
最初,夏侯勝講學授徒,常對學生們講:“士人最忌諱不懂經術,經術一旦貫通,在朝中摭取三公位置(青紫綬帶),如同在地上拾取草芥一樣。學經不通,不如回家種田。”
夏侯勝有一位堂伯父的兒子名字叫做夏侯建,字長卿,跟隨夏侯勝和歐陽高學習,兼收並蓄,又從研究《五經》的各位儒生那裏,探究與《尚書》有出入的地方,將其排為章句,按照章句解釋。夏侯勝知道後,批評夏侯建:“夏侯建隻注重章句小處,將整個儒學搞得支離破碎。”夏侯建也對夏侯勝的學問提出異議,認為夏侯勝的學問疏略,難以應對各種疑問。夏侯建終於自成一家,後來擔任議郎博士,官至太子少傅。夏侯勝的兒子夏侯兼,擔任左曹太中大夫,孫子夏侯堯擔任長信宮少府、大司農、大鴻臚,曾孫夏侯蕃後來擔任郡太守、州牧、長樂宮少府。夏侯勝的同父異母弟的兒子夏侯賞,擔任梁國內史,梁國內史夏侯賞的兒子夏侯定國擔任豫章郡太守。夏侯建的兒子夏侯千秋,也擔任過少府、太子少傅等職。
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縣人。研究《易經》,跟隨梁國蒙縣人焦延壽學習。焦延壽,字贛。焦延壽出身貧賤,因為好學而受到梁王重視,梁王為焦延壽提供學習費用,讓焦延壽專心研究學問。學成後,焦延壽擔任郡府掾史,通過舉薦補為小黃縣令。因為焦延壽常能預知縣中作案的奸邪,盜賊在縣裏不敢輕舉妄動。焦延壽在任上愛護百姓,對縣裏百姓實施教化,很有政績。後來焦延壽受到舉薦升遷,縣中的三老、官員上書,極力挽留焦贛,皇上下詔,以增加俸祿作為獎勵,焦延壽繼續在小黃縣留任,後來死在任上。焦贛生前常講:“能夠學到我的學問,並因此而死的,一定是京房。”焦延壽的學問專注於災變的預測,將《易經》分為六十四爻,每一爻主一日,以此來測定事物的變化,以風雨寒溫作為征候,很有效應。京房運用的非常熟練。京房喜歡鍾律,也通曉音樂。元帝初元四年(公元前45年),經舉薦為孝廉,京房在朝中擔任郎官。
元帝永光、建昭年間(公元前43-前34年),西羌叛亂,天上出現日蝕,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陰霾不散。京房多次上書,預言將會有事情發生,近則數月,遠則一年,京房預言的事情非常靈驗,元帝對此很驚奇。多次召京房進宮詢問,京房回答:“古時候的帝王以德能重用賢者,很多事情能夠獲得成功,以至於祥瑞顯現,末世的帝王以毀譽重用庸人,朝政遂遭到廢棄,災異大量出現。應該讓朝中的百官,將他們的德能表現出來,災異才會平息。”元帝下詔,讓京房做成此事,京房提出來以考功法考察官員。元帝詔令朝中的公卿大臣們與京房在溫室殿討論此事,大臣們均認為京房所說的辦法過於瑣碎,讓官員們上下相互監察難以操作。元帝還是想試一下。當時各州部刺史到京師來彙報工作,元帝召見這些刺史,讓京房告訴他們對官員如何進行考功,刺史們也認為這種方法難以施行。隻有禦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說這種方法根本不可行,後來又改口說可以試試。
當時內朝的中書令石顯掌握著權力,石顯的朋友五鹿充宗擔任尚書令,五鹿充宗與京房學的是同一經學,得出的結論卻往往不同。石顯與五鹿充宗二人在內朝執掌權利,京房曾經在閑暇中入宮謁見元帝,問元帝:“周代的幽王、厲王為何是亡國君主?他們重用的都是些什麼人?”元帝說:“君不明察,重用的是佞臣。”京房說:“知道是佞臣,為什麼還要重用,是否不知道是佞臣,還以為是賢臣呢?”元帝說:“肯定認為他們是賢臣。”京房說:“那麼後來的人怎麼知道君王用的不是賢臣呢?”元帝說:“哪是因為後來發生了禍亂,才意識到這一點。”京房說:“既然是這樣,隻有君王重用賢臣,國家才能夠實現大治,重用不賢的佞臣,國家就會出現禍亂,這是必然的道理。周幽王、周厲王為什麼當時不覺悟,去訪求賢臣,結果重用了佞臣,導致國家衰亡呢?”元帝說:“隻有在禍亂當頭時,君王才會想到賢臣,如果君王一開始就意識到這些,天下那裏還會有亡國的君王?”京房說:“齊桓公、秦二世也曾經這樣講過,嘲笑過那些亡國之君的愚蠢,可是仍然重用豎刁、趙高,最終使得國家政治陷入混亂,賊寇滿山,他們為什麼不能事先覺悟到周幽王、周厲王的危險?”元帝說:“有道的君王才能夠從過去的教訓中,警惕此後發生的危險。”京房聽到這裏,摘下帽子,趴在地上叩頭,說:“春秋》中記載了二百四十二年間發生的災異,以此來警示後來的君主。自從陛下繼位以來,日月無光,星辰逆行,山崩地裂,地震頻仍,夏霜冬雷,春枯秋榮,嚴霜不死,水旱螟蟲,百姓饑疫,盜賊寇略,罪人滿市,《春秋》中所記載的災異,現在都出現了。陛下認為當今天下,是大治呢,還是大亂呢?”元帝說:“是極亂啊。這還用說!”京房說:“當今朝中重用的是誰呢?”元帝說:“現在的情況甚至超過那時的情況,也有人認為,原因不在這幾個人身上。”京房說:“古時的君王也應該這樣想吧。臣擔心後世人在看待今天時,也會像今天看待古時候的君王。”元帝沉思良久,然後說:“而今導致災亂的人應該是誰呢?”京房說:“明主心裏應該非常清楚。”元帝說:“我心裏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我還會重用他嗎?”京房說:“皇上最信任的人,與他一起在帷幄中商量朝中大事,選用天下士人,此人是誰?”京房指的這個人是石顯,元帝也知道京房指的是誰,元帝對京房說:“我知道了。”
京房出宮後,元帝讓京房推薦弟子中學習考功法有成就的,打算試用幾個人。京房推薦了中郎任良、姚平,京房說:“希望任命他們為刺史,讓他們試一下考功法,臣願意在朝中,為他們奏事,以防止下情壅塞。”石顯、五鹿充宗對京房有所忌憚,極力回避京房,於是向元帝諫言,讓京房試著擔任郡太守。元帝此後任命京房擔任魏郡太守,俸祿為八百石,同時讓京房在郡中試一下他的考功法,考查一下郡中的吏治。京房請求,希望不要被刺史所幹預,自己可以在其它郡挑選人,來協助自己考察郡中千石以下的官吏,一年結束後,乘坐傳車到京師來向元帝奏報工作。元帝答應了京房的請求。
京房的心中很清楚,自己多次在朝中向元帝諫言,已經引起朝中大臣們的不滿,在宮中,自己又與石顯、五鹿充宗有矛盾,因此不想遠離元帝,擔心自己走後會受到佞臣們在背後譖毀,及至擔任太守的詔命下達,京房的內心越發恐懼。京房在建昭二年(公元前37年)二月初一日接受任命,遂將一封上書密封呈遞上去:“辛酉以來,霧霾散去,太陽顯現,臣心中很高興,認為陛下要做出決定啦。然而臣的卦象仍然很強。臣懷疑陛下雖然有改變的想法,但卻還不能下定決心,臣暗自擔心。希望可以見到陽平侯王鳳,沒有見到,到了己卯,臣得到拜為太守的詔命,這是權臣在蒙蔽陛下,而後才有的結果。臣離開京師後,擔心他們會乘機詆毀臣,致使臣身死而難以功成,希望在一年結束時,陛下允許臣乘著傳車到京師來,親自向皇上奏事,希望能夠得到皇上恩準。到了辛巳,霧霾之氣又出現在卦象上,太陽被霾氣遮蔽,這是上大夫在蒙蔽陛下,陛下又有了遲疑。在己卯、庚辰之間,一定是有人打算阻斷臣與皇上的聯係,不讓臣乘坐傳車,到京師來向皇上奏事。”
京房還沒有出發,元帝讓陽平侯王鳳製詔書,告訴京房,讓京房不要再乘坐傳車到京師來奏事。京房心中恐慌,到了新豐縣,京房又通過驛站,向元帝呈遞上一封密封的奏書:“臣此前六月份在解說《遁卦》時,沒有發生效應,卦象說:‘有道之人要走了,天氣寒冷,地下將會湧出泉水,形成災害。’到了七月,果然有泉水湧出。臣的弟子姚平對臣講:‘京房你懂得道術,但未必相信道術。你所說的災異,沒有不靈驗的,現在泉水又湧出來了,懂得道術的人被逐出京師,就要死了,你下邊還要說些什麼?’臣說:‘陛下仁慈,對臣非常寬厚,即使是死,臣也要講話。’姚平又對臣說:‘京房你隻是小忠,還不能算是大忠。在過去,秦朝的趙高在宮中掌權,有位叫正先的人,非議趙高而被殺,趙高的威風此後樹立起來,秦朝的崩潰,可以說是從正先開始。’現在臣要離開長安,出京城去做郡太守,努力發揮考功的效能。如果沒有效果而遭到治罪,希望陛下不要把泉水湧出來的怪異現象,歸罪到臣的身上,為此像當年正先被殺一樣,遭到姚平等人的恥笑。”
京房到了陝縣,又向元帝呈遞上一封密封的奏書:“丙戌下了小雨,丁亥陰霾散去,但是少陰一直在努力遮蔽著陽氣,在戊子的時候更加旺盛,到了五十分,陰霾又再次起來。陛下此時一定要堅定信念,可是雜卦仍然在抗爭,陽氣不能抵禦。強弱安危之機不可不察。到了己醜的夜晚,刮起暴風,到了辛卯才停止下來,太陽已經被遮蔽,到了癸巳,日月相侵,這是陰在用力,太陽產生猶疑。臣此前曾經講過,九年不改變,星星在夜晚一定會有消失的現象。臣願意讓任良來代替臣,到下麵去試驗考功法,臣還是留在宮中,這樣星星消失的異象才會消除。朝中議政的人,認為這樣做對他們不利,臣不會被蒙蔽的,為此他們就說讓臣的弟子任良去,不如讓老師(我)親自去。臣認為假若臣做了刺史還要奏事,他們又說,既然擔心刺史不能與太守同心,那麼就幹脆讓臣做太守,他們千方百計地想要把臣與陛下分隔開來。陛下不知道他們這樣做的目的,聽從了他們的建議,這就是陰霾不能散去的原因,也是太陽暗弱無光的原因。臣離開朝堂越遠,太陽失去光亮就會越嚴重,希望陛下不要阻攔臣的返回,而悖逆天意。邪說可以蒙蔽人,天卻會在此時發出警示。人可欺,天不可欺,希望陛下能夠明察。”京房走後一個月,果然被逮捕入獄。
當初,淮陽憲王劉欽的舅舅張博跟隨京房學習,將女兒嫁予京房。京房與張博結為親戚,每次上朝回來,京房就會和張博談論與天子談話的內容,認為皇上要采納他的諫言,而朝中大臣們非常痛恨京房的譖毀,排斥京房。張博說:“淮陽王是皇上的親弟弟,聰明而且熱心政事,希望為國家做些事情。可以讓淮陽王上書,請求入朝來謁見皇帝,借機會幫助你。”京房說:“恐怕這樣做不行吧?”張博說:“此前楚王(劉囂)也向朝廷推薦過士人,有什麼不行?”京房說:“中書令石顯、尚書令五鹿充宗,此二人在朝中狼狽為奸,是奸佞小人,他們在皇上身邊已經有十幾年,至於丞相韋玄成,那是位屍位素餐,對政事毫無幫助的人,沒有做出過什麼建功立業的事情,他們對考功法不感興趣。淮陽王如果能夠進宮朝見皇上,勸皇上重視考功法,事情順利,當然很好,如果不順利,隻要向皇上奏明,丞相、中書令在朝中任事,長久不作為,諫言皇上罷免丞相,讓禦史大夫鄭弘來代替,罷免中書令,安排其它職務,讓鉤盾令徐立來代替,如此以來,我京房的考功法即可以在朝中推行。”張博記下京房所談論的災異,讓京房為淮陽王劉欽代寫請求朝見的奏章,一起交予淮陽王。石顯暗中收集他們私底下的活動,由於京房在皇上身邊時受到信任,沒有敢把這些事情講出來。等到京房出京師擔任郡太守,石顯遂告發京房與張博合謀,誹謗朝廷,將一切罪過歸咎於天子,還牽連進諸侯王(詳情記載在《淮陽憲王傳》中)。當初,京房在元帝麵前談到周幽王、周厲王的事情,出宮後就將這些事情告訴了禦史大夫鄭弘。京房、張博被殺頭示眾,鄭弘受到牽連被貶為庶人。京房本來姓李,通過推算卦爻,此後將姓氏更改為京,死時年僅四十一歲。
翼奉,字少君,東海郡下邳縣人。翼奉研究《齊詩》,與蕭望之、匡衡一起,跟隨同一位老師學習。三人的經學均學得很好,匡衡為後起之秀,蕭望之學而優則仕,翼奉一心鑽研學問,不問仕途,喜歡研究律曆陰陽占卜。元帝剛繼位,有幾位儒生推薦翼奉,翼奉受征召來到宦者署,被元帝多次召見,談論學問,元帝很敬重翼奉。
當時,平昌侯王臨以宣帝外戚的身份,在宮中擔任侍從,奉元帝詔命,來向翼奉學習。翼奉不肯接受這個學生,向元帝密封上奏,翼奉說:“臣聽說作為老師,治學最重要的一點,首先是要了解學生的品行。如果學生走的是正道,笨一點兒,也沒有關係;如果學生心存邪念,知識學得越多,反而越有害。了解學生,要從六情十二律出發。北方之情,主貪欲;如同豺狼一樣,由申子主持。東方之情,主憤怒;怒則內心陰騭,由亥卯主持。豺狼須等待陰騭聚集而後動,陰騭須等待豺狼發動而起作用,這二者屬於陰,因此君王忌諱子、卯(出現的情況)。《禮經》也回避,《春秋》中忌諱談論。南方之情,主惡行;惡則行為廉潔、貞節,由寅午主持。西方之情,主喜歡;喜則行事寬厚,由巳酉主持。這二者屬於陽,因此君王崇敬午、酉(出現的情況)。《詩經》中說:‘吉日庚午。’上方之情,主歡樂;樂則易生邪念,由辰未主持。下方之情,主悲哀;哀則行為公正,由戌醜主持。辰未屬陰,戌醜屬陽,世上萬物,都有歸屬。而今陛下以聖心,靜觀時變,等待盛世的到來,政務雖然繁雜,各種情況能夠了然於胸,更何況通曉十二律,可以用來幫助陛下駕禦六情!了解下情而後與十二律進行對比,懂得十二律大有好處,這是萬無一失的學問,是自然法則。在正月的癸未日申時,(正月二十二日)有暴風從西南方向吹來。不知道主什麼邪念,申主豺狼,風是大陰,抵達皇宮前麵,是表明此人在皇上左右,有邪臣的氣息。平昌侯再三要求來見臣,均是在辰時加上邪時。辰為客,時為主人。以十二律推知人情,是君王了解人的秘密用器,愚臣不敢將這些話告訴邪人(指平昌侯王臨)。”
元帝任命翼奉為中郎,召見翼奉,問道:“來者是善日邪時,還是邪日善時,二者相比較,那個更好些?”翼奉回答:“老師傳授的方法,用辰時不用日時。辰時為客人,日時為主人,與明主相見,侍者為主人。辰正而時邪,則見者正,侍者邪;辰邪而時正,則見者邪,侍者正。忠正之人相見,侍者雖然為邪,辰時是正的;但如果大邪來見,侍者盡管是正,辰時仍然是邪的。即使知道侍者是邪,而時邪辰正,來見者反而是邪;即使知道侍者是正,而時正辰邪,來見者反而是正。辰為常事,時為一時。辰疏闊而時精密,則功效更為顯著,要通過五行來觀察,才能知道,因此說,觀察它的由來,思考它的進退,加上六合五行,就可以了解人性,洞曉人情。不能從外麵觀察,要從裏麵來把握,詩作為一門學問,是發乎情、性而產生的作品。五性相互間不矛盾,六情可以交替出現。觀察性要看他的經曆,觀察情要看他的十二律,君王需要親自來把握,不能與他人交流。因此說:‘顯示仁德,內藏機密。’如果顯露在外,就沒有靈驗,獨自把握,則會從容自如,臣翼奉可以把握住這些,學是很難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