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對變法派嫉恨如仇,甚至不顧國家的利益,凡是王安石實行的新法,都必求罷廢而後快。司馬光五月間入朝執政,即上書攻擊變法派,請求革去其職。有的大臣認為神宗剛死,不宜急於改變。司馬光反駁說:“王安石、呂惠卿所實施的變法,危害天下,並非先帝本意,改變就是救天下於危難。更何況太皇太後是先帝的母親,以母改子合乎禮法。”高太後、司馬光等首先罷廢保甲教練和保馬;接著,罷市易,廢青苗,停止助役錢;最後,罷募役法,恢複舊的差役法。在不過一年左右的時間裏,王安石所實行的各項新法,幾乎全部被罷廢了。
元祐元年(1086年)正月,司馬光在病中說:“四患未除,我死不瞑目!”(四患指青苗、募役、置將和對夏作戰)青苗法罷廢後,司馬光的好友範純仁以國庫空虛為由,建言再立散錢出息之法。司馬光具奏說,先朝散青苗,本為利民,現在禁抑配,就沒有什麼害處。幾天之後,又覺得不妥,認為不夠堅決,於是,便帶病入朝,對高太後說:“是什麼奸邪勸陛下再行此事!”高太後隻好下詔“青苗錢更不支表(散發)”。司馬光欲廢免雇役法,恢複差役舊法。變法派章悼爭辯說:“保甲、保馬一日不罷,有一日之害,至於役法,如以差代雇,需要詳細討論。”蘇軾也對司馬光說:“差役、免役,各有利害。要驟罷免役而行差役,怕不容易。”範純仁也勸說“差役一事,尤當熟講而緩行”。司馬光一概不聽,1086年三月,最終恢複了差役舊法。
在對西夏政策上,司馬光也完全否定了王安石的抵抗主張。西夏統治者在宋哲宗繼位後,派使臣勒索蘭州、米脂等五寨。司馬光一口應允,並指責不讚成的大臣,是“見小忘大,守近遺遠”,說是“惜無用之地”,會造成“兵連不解”的後患。司馬光甚至主動提出,要把熙河一帶也一並奉送給西夏,由於遭到反對,未能實行。
在學術方麵,司馬光剛一執政,就破格起用“河南府處士”程頤為西京國子監教授,又擢任為崇政殿說書,為趙煦講授儒學。起用程頤的詔令說:“孔子說舉逸民,所以起用你,為洛陽人作個樣式。”呂公著在處理政務時,遇到疑難,也向程頤請問。程頤特別強調從思想上對王安石的“新學”進行清除,說“介甫之學”是於“浮屠之術”(佛教)的大患,並說:“今天新法之害事處,但隻消一日除了便沒事;其學化革了人心,為害最甚。”新法罷廢後,司馬光又改科舉考試法,立九經,依照舊注講說,不準用王安石的經義。元祐二年(1087年)正月,高太後又采呂公著議,下詔:科舉考試隻許用“古今諸儒之說,不準引用申(不害)韓(非)”。這樣,從政治措施到文化思想等方麵,守舊派完全消除了王安石變法的影響,一切又回到了舊有的體製。
更為關鍵的是,“元祐更化”雖然糾正了熙豐變法中的部分弊病,卻在北宋後期政治上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影響到宋朝其後的政治局勢與曆史走向。
3.蜀、洛、朔黨爭,不見硝煙的戰場
貴族階級內部為各自的利益而暗地勾結爭鬥,就像一個不見硝煙的戰場,最終釀成“朋黨誤國”的悲劇。
高太後垂簾聽政時期,重用守舊派的官員,用來更改王安石變法的各項措施。經過元祐更化之後,變法派的力量在朝廷中可以說是銷聲匿跡了,守舊派的大臣也就掌握了朝廷的大權。這些反變法的大臣本來就有著不同的政治主張和政治利益,他們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裏團結起來,隻不過是因為有著一個共同的目標——反對王安石變法,將變法的各項措施廢除。當這個目標實現之後,原先隱藏在暗處的矛盾便逐漸暴露出來,有著相同政治主張和政治利益的官員組成自己的小集團,也即“朋黨”,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扭曲事實,混淆是非。這樣,在宋哲宗早期,朝廷裏便出現了著名的“蜀洛朔黨爭”。
司馬光去世後,保守派內部失去了協調和震懾不同政見的領袖人物,保守派的成員就逐漸以地域為主分化為蜀、洛、朔三黨。其中,蜀黨以蜀學派的創始人蘇軾為首,主要成員有蘇轍和侍禦史呂陶等人;洛黨以理學派的創始人程頤為首,主要成員有朱廣庭、賈易等人;以禦史台官員結為朔黨的人數是最多的,主要有劉摯、梁燾、王岩叟、劉安世等人。
最先爆發衝突的是程頤和蘇軾。程頤由於司馬光、呂公著的推薦,進為崇政殿說書,為11歲的哲宗皇帝講經學。程頤為人迂腐刻板,不懂得處理人際關係,對趙煦嚴加管教,甚至還進諫:要皇帝左右的宮人、內臣都選45歲以上厚重小心之人,伺候起居;皇帝的大小動靜都要讓講經的官員知道。程頤以老師自居,對趙煦正色訓誡,又主張一切用古禮,中書舍人蘇軾譏諷他不近人情。這樣程頤和蘇軾之間就結下了矛盾。
元祐元年九月,保守派首領司馬光病逝,而此時,朝廷的大臣卻在為皇上頒布大赦詔令而舉行朝賀。很多官員準備在慶禮結束之後去司馬光家吊唁。但是,程頤卻又一次以道學自居,認為不可以去,並且引經據典地說:“經書中是這樣說的,孔子在一天裏哭了就不會再歌。”當場就有人反駁說:“孔子說是哭則不歌,但是沒有說歌則不哭。”蘇軾接過話頭,冷笑地諷刺道:“這個大概是枉死在西市上叔孫通製訂的禮,而不是孔夫子的禮。”眾人聽後,無不大笑,程頤很下不來台,從此,兩人的嫌隙更深了。程頤的學生右司諫賈易、右正言朱廣庭就極力尋找機會來彈劾蘇軾,為老師報仇。
元祐元年十月,蘇軾在為考試官職者所出的策問中,提出:“古時,周公和太公治理齊國、魯國,但是,後世還是難免衰亡,並且告訴子孫這些治理方式不能原封不動地奉行。所以說,即使大聖大賢的治理之法,也是不免會有弊端的。”又說:“我朝六聖(指的是宋太祖、宋太宗、宋真宗、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以來,雖然治理的方式各自不同,但是都可以同歸於一個仁字。”“如果現在還要效法仁祖的忠厚,則百官就有可能不再很好地履行他們的職責,而至於敷衍了事;如果要是效法神考的勵精,則百官就可能不能領會它的真實內涵,而使行政過於苛刻。”此話一出,立即被洛黨人物抓住了。於是,朱廣庭就攻擊蘇軾,認為宋仁宗和宋神宗都不足以效法是大不忠,隨後又奏稱蘇軾曾經罵過司馬光和程頤。但是在蘇軾申辯之後,高太後沒有治蘇軾的罪。朔黨的王岩叟等人,怕朱廣庭因為此事被逐出朝廷,就上疏說蘇軾雖然沒有罪,但是也不是沒有過,一時間此事成為了朝廷的重要議題。盡管呂公著等人企圖平息爭端,但是王岩叟、朱廣庭等人卻要爭出個是非。蘇軾在元祐二年正月的一天,再次闡述自己的意見:“我經常擔心文武百官們會矯枉過正,而使神宗的勵精圖治會逐漸地被破壞。擔心數年之後,管理官吏的司法逐漸寬泛,理財的方法逐漸鬆弛,國防之事也會懈怠。當然還有更多的憂慮,隻是無法表達出來。”蘇軾的這些話實際上表達了對當前政治的不滿。
當洛黨人士賈易、朱光庭劾奏蘇軾考試策問出題是譏諷仁宗和神宗的時候,蜀黨人士也不甘示弱,呂陶反攻賈易、朱光庭身為台諫官,不應假借事權報私仇。洛黨賈易又劾奏呂陶與蘇軾兄弟結黨,並涉及文彥博、呂公著。高太後大怒,罷賈易諫官,出知懷州。禦史胡宗愈、諫官孔文仲等劾奏程頤“汗下險巧,素無鄉行,經筵陳說,僭橫忘分”。八月,程頤罷崇政殿說書,出管西京國子監。
公元1089年,因為貶蔡確之事,三黨之間又起紛爭。蔡確在安州賦詩十章,被保守派指為譏諷高太後。高太後大怒,重罪將其貶謫新州。左相範純仁向高太後建言,“不可以語言文字之間,曖昧不明之過,竄誅大臣”。蔡確被貶後,呂大防以為蔡確黨盛,不可不治。諫官劉安世、吳安詩等因奏範純仁也是蔡確一黨,罷相出知潁昌。公元1090年,文彥博年老告退,呂大防為左相,朔黨劉摯為門下侍郎,次年進為右相,但是兩人又不和。禦史楊畏依附呂大防,劾奏劉摯,劉摯被罷相,知鄭州。朱光庭為劉摯辯解,也罷給事中,出知亳州。
就這樣,保守派官員結為朋黨,相互攻擊,陷入一片混鬥之中,朋黨之爭使當時的政治變得極其複雜。政治上的內耗削弱了北宋的實力,為北宋王朝走向沒落敲響了警鍾。
4.影子皇帝的複仇始末
哲宗趙煦在高太後的影子下生活了18年,他親政後,努力擺脫高太後的陰影,施展自己的抱負。他對元祐大臣的憎恨之心也開始付諸行動。然而他在複仇的同時,卻使家族統治走向了歧途。
元祐八年九月,垂簾聽政長達十年之久的高太後終於撒下手中的權力歸天了。但是,她在臨終之際還對趙煦說:“先帝後悔變法,為此甚至流了眼淚,這件事情我是非常清楚的。老身死後,一定會有很多的人蠱惑皇帝,你一定不要聽他們的。”同年十月,18歲的趙煦開始了親政。
趙煦親政之後,翰林學士範祖禹連上幾道奏折,請求皇帝能夠堅持元祐時期的政策。但是,趙煦連理都不理,並且不顧元祐大臣的阻止,提拔了原先伺候他的幾個宦官。正當趙煦為朝廷缺少和他意誌相投的大臣而苦惱時,吏部侍郎楊畏上書說:“神宗更法立製以垂萬世,希望能研究新法來繼承。”於是,趙煦召見楊畏,問他先朝舊臣誰可以起用,楊畏就舉薦章悼、安燾、呂惠卿、鄧潤甫等人,並且講了宋神宗建立新政的本意和王安石變法的益處。趙煦很是信服,當下就任命章悼為資政殿學士、呂惠卿為中大夫、李清臣為中書侍郎、鄧潤甫為上書右丞。
三月,考試進士策問,李清臣出題,大致問的是元祐更化之舉為何產生了種種弊端。蘇轍上疏攻擊,認為已經推行了九年的政治不可輕易更改,趙煦大怒,罷蘇轍門下侍郎,出知汝州。進士由楊畏複考,結果,原先列為上等的支持元祐政治的考生全部降為下等,而主張熙寧、元豐變法的則擢居前列。從此,繼述神宗新法的輿論傳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