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趙煦就將元祐九年改為紹聖元年,正式打出了繼承宋神宗事業的旗號,從此國事大變。十幾日間,變法派分子很快回到了朝廷。範祖禹由於反對用章惇,被罷免翰林學士職,右相範純仁辭官出知潁昌。章悼為相,蔡卞、蔡京、林希、黃履、來之劭等都入朝任要職。呂惠卿知大名府,又轉知延安府備西夏。變法派在哲宗趙煦的支持下,再度掌握政權,展開對保守派的反擊。
公元1094年7月,禦史中丞黃履、張商英、來之劭等上疏,論司馬光擅自更改先朝之法,實屬叛道逆理,罪名昭著。於是,趙煦就追奪司馬光、呂公著死後所贈諡號,毀壞了為他們立的碑;而同屬保守派的呂大防、劉摯、蘇轍、梁燾等人也被貶官。隨後,趙煦下詔:“大臣朋黨司馬光以下,各以輕重議罪,布告天下。”章惇列舉了文彥博以下三十人,揭榜朝堂。次年8月,趙煦又下詔:呂大防等永遠不得任用及恩赦。範純仁上疏,請將呂大防等原放。趙煦非常生氣,範純仁因此落職,徙知隨州。
1097年,趙煦再次追貶司馬光、呂公著及王岩叟等已死諸官。呂大防、劉摯、蘇轍、梁燾、範純仁等流放到嶺南,文彥博由太師貶為太子少保。
元祐時史官範祖禹、黃庭堅等修神宗實錄,有意篡改事實,隨意詆毀新法。趙煦命蔡卞(王安石的女婿)重修神宗實錄。蔡卞依據王安石的《日錄》和有關紀錄核對,查出篡改誣陷內容。範祖禹、黃庭堅因此降官,遣外州安置。
以章惇為首的變法派再度執政後,在排擠保守派的同時,逐步恢複新法。公元1094年4月,依據神宗元豐八年條例,恢複了募役法,並改定募役法剩錢不得超過一分(元豐時限二分)。公元1095年,恢複青苗法,董遵等大臣建議,青苗禁止胡亂的攤派,隻收一分息。公元1097年,恢複置市易務,用現錢交易,收息不過二分,不許賒欠;同時複行保甲法。公元1098年,章惇主持編定常平免役敕令成書,頒行全國。大抵在此幾年間,新法隻是恢複到王安石罷相後元豐時的程度。變法派雖然再起,但並沒有能夠朝著打擊大地主、大商人的方向再向前進。而且募役法恢複時,規定各地豪強地主大戶出募役錢在一百貫以上者,每一百貫減三分。像這樣的變動,便對大地主有利了。
就像保守派一樣,當共同的政敵沒有了的時候,變法派內部也出現了分裂。宰相章惇原先主張將文彥博以下三十人都流放到嶺外,但中書侍郎李清臣對此卻持異議,以為流放累朝元老,將使輿論震動,不利於朝廷和社會的安定。趙煦采納了李清臣的建議,重罪數人,其餘不再問罪。這樣,章悖和李清臣就開始不和了。
公元1097年,李清臣被彈劾,出知河南府。此外,張商英與來之劭也不和,開封府官說張商英曾派人謀害來之劭,張商英因此貶官外出。楊畏在元豐時是變法派,元祐時曾一度依附呂大防,高太後死,他最先主張複新法。右正言孫諤說楊畏是“楊三變”,楊畏因此落職。孫諤論募役法,主張兼采元豐、元祐時期的政策。蔡京說孫諤想要給元祐大臣申辯,孫諤又因此罷職。
曾布在王安石初次罷相時,即上疏攻擊市易,與呂惠卿、章悖分裂。公元1094年6月,曾布被任為同知樞密院事後,向趙煦攻擊呂惠卿,說呂惠卿不能在朝,呂惠卿因此始終任外官。曾布又攻擊章惇引用小人,“專恣弄權,日甚一日”,並攻擊章惇任用呂升卿、周秩、林希等變法派。
公元1099年,曾布更進而指責章惇、蔡京對元祐黨人處理過分,是“報私怨”。曾布在哲宗朝雖屬變法派,卻反複無常,攻訐朝廷眾臣,所起的破壞作用是極為嚴重的。變法派再起,力量本來就薄弱,內部一分裂,影響就更小了。所以,這個時期的變法派並沒有真正起到對宋朝有利的作用。
高太後聽政時,一手包攬政務,趙煦備受冷落,形同影子。趙煦親政後,努力擺脫高太後的陰影,施展自己的抱負,卻在25歲時早逝,留下了許多遺憾。哲宗趙煦在位隻有16年時間,但這短短的16年,卻使北宋黨爭達到了最激烈最殘酷的極點,無論是元祐更化,還是紹聖親政,從神宗時起就支持變法和反對變法的大臣們互相攻擊,甚至將普通的政見之爭上升為意氣之爭,從而使北宋的政治走入了歧途,於國無益,於民無益,成為後世之鑒。
5.哲宗孟皇後的悲喜一生
封建家族的婚姻向來離不開利益的支撐,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皇帝的婚姻更是如此。趙煦與孟皇後的婚姻由高太後一手包辦,夫妻關係可想而知。孟皇後的悲喜兩重天,實際上是不同勢力爭鬥的犧牲者和受益者的體現。
冊立哲宗孟皇後,是高太後與元祐大臣們綜合各方麵的因素、反複權衡後的結果。孟氏端莊幽嫻、性情溫和,頗得高太後和向太後的喜愛,兩人還親自教她宮中禮儀,甚至連倒著走、側著走都手把手教她。而孟皇後侍奉高太後與向太後周到備至,且能友好地對待其他嬪妃,對宮女也十分關心和照顧,所以,孟皇後受到了皇宮上下一致的尊敬和愛戴。
趙煦與孟皇後的婚姻是高太後一手包辦的,因此,兩人的關係一直不太融洽,後來趙煦另有所愛,與孟皇後就更加疏遠了。趙煦寵愛的是一個姓劉的禦侍宮女,此女姿色超群,明豔冠於後宮,並且能詩善文,才藝出眾,整天在趙煦身邊侍候起居,奉承備至,遂得專房之寵。劉氏得寵,少不了有些趨炎附勢的朝廷大臣前來拍馬,蔡京就是其中之一。宦官郝隨也成了劉氏的心腹。劉氏恃寵成驕,連皇後也不放在眼裏,但性情溫柔的孟皇後從不與她計較。
恰在這時,福慶公主生起病來,孟皇後的姐姐頗懂醫道,她給公主連用幾藥,均不見起色,一急之下便拿來了道士的治病符水。孟皇後吃驚地說:“姐姐不知道宮中禁嚴,與外麵不同嗎?”連忙命人收藏起來。等趙煦來後,孟皇後向他詳細解釋了事情的原委,趙煦說:“這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大驚小怪。”孟皇後當著趙煦的麵把符子燒掉,認為不會有何後患。哪知紹聖三年(1096年)九月,趙煦卻以這件事為借口,將孟皇後打入冷宮。
孟皇後被廢,看似由妖魅之術所致,實質上與哲宗趙煦親政後的“紹述政治”有關。哲宗紹述初年,力逐元祐舊黨,早已鬱結於心的對高太後的憤怒情緒也頓時爆發。孟皇後母儀天下,雖為國人景仰,但她是高太後所立,頗為高太後喜歡,日後若涉及政治,難免會導致元祐舊黨勢力卷土重來。而趙煦本來就不滿這樁婚姻,且又在“紹述”時期,凡是與高太後有關的事情都有可能觸發趙煦對祖母不滿的那根神經,這樣,孟皇後就很不幸地成為了政治犧牲品。
孟皇後被廢,不少大臣上書勸諫,因為此時高太後雖死,但影響仍在。大臣陳次升直言斷案不公,恐為天下譏笑。甚至連董敦逸也說孟皇後的案子有內情,惹得趙煦怒不可遏,要貶董敦逸的官,經曾布勸阻才作罷。
元符二年(1099年)八月,劉氏生子,趙煦大喜過望,即在九月詔立劉氏為皇後。豈料樂極生悲,皇子趙茂剛出生兩個月就不幸夭折了,趙煦遭此打擊,悲痛萬分,竟也生起病來。多方醫治無效,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初八,趙煦駕崩於福寧殿,終年25歲,葬於永泰陵。其弟端王趙佶繼位,是為宋徽宗。
徽宗即位後,神宗向皇後垂簾。向太後在政治上是追隨高太後的,她起用了一些元祐大臣,並恢複了孟皇後的名分,稱她為元祐皇後。
徽宗親政後,改元崇寧,表示尊崇神宗,並提拔了善於鑽營的蔡京。蔡京在郝隨的建議下又廢了孟皇後,甚至還進一步加以迫害,規定孟皇後死後不能列入趙宋宗廟祭祀。同時,蔡京等人又趁機對元祐勢力進行了空前規模的清算和根除,這場殘酷的黨爭直到崇寧三年(1104年)的“元祐奸黨碑”樹立才算劃上一個句號。
孟皇後在瑤華宮中度過了冷寂的20餘年後,再次被推向了政治的前台。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攻占汴京,擄走徽、欽二帝及宗室大臣和後宮嬪妃。孟皇後因為是先朝廢後,被留了下來。金人扶持張邦昌本人的偽政權來統治占領地區,當時,徽宗之子康王趙構正以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身份在外抗金。金人北撤後,張氏政權中的宋朝大臣們對張邦昌施加壓力,認為“大元帥在外,元祐皇後在內,此為天意”。張邦昌本人也知道自己難得民心,便請孟皇後接受百官朝拜,稱她為宋太後,請她垂簾聽政,表示還政於趙宋皇室。
孟皇後執政後,以皇太後的身份冊立趙構為帝。建炎元年(1127年)五月,趙構即位,即宋高宗,孟皇後撤簾。從靖康之難到高宗即位,孟皇後實際上已被視為宋朝君權的象征,她的存在及她的垂簾,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從北宋到南宋過渡的阻力。
建炎三年三月,將領苗傅和劉正彥不滿高宗趙構消極抗金,發動兵變,要求高宗讓位給皇子趙敷,由孟皇後垂簾聽政。危急中,孟皇後再次垂簾。她一邊對苗、劉二人“曲加慰撫”,穩住叛兵,一邊與大臣商議聯絡在外的韓世忠等人平叛。苗、劉兵變平定後,孟皇後還政高宗。
孟皇後在兵變中沉著冷靜,不僅再次保住了趙宋的江山,也為自己贏得了穩固的政治地位。高宗趙構也充分認識到了孟皇後在朝政中的政治地位和號召力,因此,在後來的歲月中,他一直十分尊重孟皇後。據記載,高宗“事太後極孝,雖幃帳皆親視:或得時果,必先獻太後,然後敢嚐”。由於當時欽宗尚在人世,高宗帝位的合法性便被人用來作文章。大臣範燾與孟皇後侄子孟忠厚有過節,曾誣陷孟皇後密養欽宗子,於高宗不利,高宗卻說:“朕於太後如母子,安得有此?”便將範燾治罪。孟皇後患風疾,高宗旦暮不離左右,侍候得非常周到。
紹興五年(1135年)四月,伴隨著哲、徽兩朝黨爭而浮沉一生的孟皇後去世,她的神主牌位不僅放在趙煦祀室中,還居於劉皇後之上。早在元祐七年冊立孟皇後時,高太後雖然對自己操辦的婚事很滿意,但卻歎息:皇後賢淑,可惜福薄,將來國家有事,她怕是要擔當其禍的。高太後的這些話後來果然應驗。而孟皇後被打入冷宮數十年,其精神和肉體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但卻因此未被金人擄走,應該是不幸中的大幸。此後,孟皇後雖經曆磨難,卻得以安享晚年,壽終正寢,這似乎與趙煦之短命形成了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