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豪在辦公室裏,他拉上窗簾,反鎖房門,然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望著桌子上的文件,神情凝重。
這份文件是王磊剛剛交上來的案情彙報,裏麵除了他和李興雯最近的調查工作,還特別提到了周瞳那邊的調查進展,其中有三個字讓他坐立不安——“守夜人”。
“‘守夜人’……‘守夜人’……”羅子豪的額頭滲出點點汗水。
那是七年前的五月十七日,他的兒子羅羽就在那一天出生,不幸的是孩子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必須做手術。然而手術費確是一筆羅子豪難以承擔的費用,雖然親戚朋友們都紛紛解囊相助,但也隻是杯水車薪。
羅子豪摸著兒子稚嫩的小說,看著他甜美的笑容,心如刀割,他發誓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兒子。他和妻子都是工薪階層,平日裏也沒有太多積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賣房子,但就算賣房子那也不是兩三天可以拿到錢。醫生也一再強調越早動手術,副作用就越小,康複也會越快。於是羅子豪四處奔波,一邊急迫的賣房,一邊尋找每一個自己能借錢的人。
就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忽然有人找到了他,願意給他一大筆錢。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也沒有免費的午餐,代價就是羅子豪必須用一樣東西來交換——一起盜竊案的物證。
這起盜竊案隻有幾千元的案值,性質也不惡劣,犯罪嫌疑人就算被定罪最多也就一年的刑期。但是一位自稱韓一墨的人,說是嫌疑人親屬,他找到羅子豪,希望用一大筆錢幫嫌疑人脫罪。而這筆錢恰好可以救兒子,羅子豪猶豫再三,看著可愛的孩子,焦慮的妻子,終於還是咬著牙與對方完成了交易。
手術進行得非常成功,孩子康複良好,一家人重新露出笑容,喜悅和忙碌讓羅子豪暫時忘卻那件不光彩的交易。
時光飛逝,羅子豪的兒子已經一歲,健康活潑,調皮好動,特別討人喜歡。
但是事情並沒有羅子豪想象中那麼簡單,就在羅羽生日那天,韓一墨又找上了門。
羅子豪又驚又怒,把韓一墨拉到僻靜處。
“你來幹什麼?”羅子豪壓低了聲音。
“這不羅羽的生日,我也應該來看望看望。”韓一墨一臉的奸笑。
“好意心領了,我們的事情已經完了,以後不要再來找我!”羅子豪語氣凶惡,但是心裏卻是坎坷不安。
“羅警官,幾十萬呢,哪有那麼好拿的錢?”
“你想怎麼樣?”羅子豪心裏一沉,他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想請您幫個小忙。”韓一墨毫不掩飾的說道。
“我不會再為你做任何事情!”
“是嗎?”韓一墨笑得更誇張,“你孩子可還小,你舍得嗎?”
“你敢碰我兒子一根汗毛,我殺了你!”羅子豪麵紅耳赤,抓住韓一墨的衣領。
“誤會,誤會,小朋友那麼可愛,我怎麼可能傷害他……”韓一墨推開羅子豪的手,“傷害他的是你啊。”
“你……”
“我這裏有一段視頻,還有我想要的東西,都發到你手機上了,有空看看。”韓一墨說完,就揮揮手,轉身離開。
羅子豪拿出手機,看到一段錄像,錄像裏的內容正是自己和韓一墨交易的過程。他額頭冒出冷汗,隻要這段錄像公開出來,他不僅僅是丟工作那麼簡單,而是要承擔刑事責任,至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在視頻文件後麵,還有一份文檔,裏麵韓一墨提出要一份已結案件的警方資料。
羅子豪現在已經完全清醒過來,隻要不滿足韓一墨的要求,自己就要坐牢,但是如果繼續幫他,那麼自己隻會越陷越深,最後難以自拔。他想過自首,但是妻子和兒子他卻放不下。
思來想去,羅子豪決定在自首之前,先虛與委蛇,查清韓一墨的來曆。這個人絕對不是那個小偷的親戚,他所做的這些事情,究竟有什麼目的?那起已結案件發生在一年前,也並非什麼高度機密的東西。案件是一起商業詐騙,罪犯叫做陶謙,他利用高科技手段竊取商業機密,然後高價出售。因為證據確鑿,罪犯已被判刑,如今已服刑大半年。
“他費盡心機就為了這個?”羅子豪搖搖頭。
羅子豪帶著許多疑問和不安,把舊案的警方資料交給了韓一墨,然後自己開始暗中調查。
而與此同時,韓一墨拿到資料後又消失了。
羅子豪不想打草驚蛇,所以調查的過程中格外小心謹慎。但是經過幾個月的摸查,除了證實韓一墨使用的是假名,其它方麵毫無進展。
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意外發現,卻讓他找到了線索。商業詐騙案的罪犯陶謙竟然提前減刑出獄了,而且剛一出來,就被一家叫做斯凱瑞奇的公司聘用。
如果沒有韓一墨索要陶謙的犯罪資料,那麼這件事根本不會引起羅子豪的關注。但是如今羅子豪覺得這件事不會那麼簡單,他決定轉移調查目標,從陶謙開始。
因為羅子豪自己不方便大張旗鼓的調查,所以他把調查工作交給了一家他熟悉的私家偵探所。為了穩妥起見,他並沒有親自出麵,而是請一位女性朋友以調查情侶的名義來委托。這家偵探所長期以來主要接手的委托工作都是婚姻情感方麵的內容,他們最擅長跟蹤拍照,正是羅子豪所看重的能力。
果然過了大約三個月時間,私家偵探反饋的一大摞相片裏,讓羅子豪發現了陶謙和韓一墨在一起的相片。這也證實了他的推測,陶謙和韓一墨必然有關係。
羅子豪順著陶謙這條線索,終於發現韓一墨在利用陶謙從事一些非法的事情,而斯凱瑞奇公司也大有問題。
就在羅子豪準備深入調查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
一天夜裏,羅子豪忽然接到了韓一墨的電話。
“羅警官……馬上趕到王墩公園……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韓一墨在電話裏的聲音斷斷續續,語氣急促,旁邊還有“颯颯”的嘈雜聲。
“王墩公園?究竟什麼事?……喂……喂……”羅子豪想問清楚,但對方已掛斷電話。他打過去,電話卻已無人接聽,再查詢來電號碼,發現是公用電話。
羅子豪滿腹疑惑,不過他還是穿上衣服,趕往王墩公園。
王墩公園建在幾個居民小區的中央,公園不大,十來分鍾就能走完,平日裏多是附近居民來這裏遛狗、散步。公園內樹木林立,鬱鬱蔥蔥,非常幽靜。不過到了夜晚,就顯得有些滲人。
羅子豪在公園裏走了幾圈,四處張望,尋找韓一墨。
可整個公園裏空空蕩蕩,死一般的沉寂,別說人,就是鳥都看不見一隻。
夜間,空氣幹冷,羅子豪喘著白色的氣,宛若雲霧。
正當羅子豪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輕微的喘息聲。他急忙屏住呼吸,仔細聆聽,尋找聲音的來源。
在公園深處的假山石下,他終於找到了韓一墨。
韓一墨渾身是血,他的胸口和肚子上被人捅了數刀,奄奄一息。
羅子豪一邊呼叫救護車,一邊把他抱起來。
“你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到。”
“守夜人……守夜人……”韓一墨口裏不斷冒出血,他嘴裏不斷重複著“守夜人”三個字。
“什麼守夜人?守夜人是誰?”羅子豪幫他壓住傷口,急忙問道。
可是韓一墨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手中的一顆紐扣塞給了羅子豪。
“韓一墨,韓一墨……堅持住!”羅子豪試圖搶救他,但是為時已晚。
韓一墨躺在羅子豪的懷裏,睜著眼睛,但卻停止了呼吸與心跳。
……
現在,“守夜人”三個字卻又一次出現在他的麵前。
“或許是該了結的時候了。”羅子豪長籲了一口氣,他打開抽屜,從夾層裏小心翼翼的拿出一顆粘著血跡的紐扣。
周瞳就像一隻不知疲憊的獵犬,隻要聞到一絲腥味,就要鑽進叢林,揪出獵物。現在,他覺得是時候找出殺害馬明宇的凶犯了。
對於周瞳而言,一個罪犯越是處心積慮,留下的破綻隻會越多。好比魔術,魔術師精美的道具和華麗的表演,隻是為了分散觀眾的注意力,而真正訣竅卻在那從未露麵的地方。
正如周瞳對李興雯所說的一樣,密室殺人、離奇的死亡原因、玻璃碎片……這些都是為了轉移警方的注意力,而這件案子的關鍵卻往往被人忽視了,那就是凶手的殺人動機。
凶手要製造如此多的巧合和假象,暴露出他殺馬明宇絕不是臨時起意,而是預謀已久。紅葉山古墓,還有靳軼衍曾經去過的萬獸山古墓,周瞳在這兩個古墓被盜的事件中,找了一個有趣的巧合。
那就是馬明宇曾經在《曆史論壇》的雜誌上發表過一篇文章,裏麵提到過這兩個地方。文章內容本身專業性極強,晦澀難懂,又是發表在專業內部刊物上,對曆史和考古沒有研究的人,根本看不懂。而馬明宇研究過的這兩個地方遭到了盜墓,周瞳認為這不是簡單用巧合可以解釋的,或者說他認為馬明宇極有可能參與了盜墓。
換而言之,凶手殺害馬明宇,與這兩起盜墓事件有必然的聯係。
《曆史論壇》雜誌社就在馬明宇所在的高校,這本雜誌雖然發行量不大,但是曆史悠久,在學術界頗有知名度。雜誌是該校十多年前一位老教授提議創辦,早些年都由曆史係的老師和學生一起編輯,主要的讀者群大多是全國各高校的教授學者和學生。周瞳在大學學習的時候,也讀過這本雜誌。
雜誌編輯室是曆史係一間雜物房改造而成,環境簡陋,剛開始並沒有雇傭專職編輯,後來隨著影響力增大,學校給了一些撥款。所以近些年來,除了老師學生之外,還聘用了專職的編輯,負責日常的組稿和事物處理。
周瞳晃悠到雜誌社的時候,恰是早上十點,陽光正好,天氣爽朗。編輯室雖然不大,但光線通透,整潔有序,一位女編輯正坐在被書紙環繞的辦公桌前,埋頭審稿。進來的人看到這一幕,不由放輕腳步,生怕打破這寧靜而有書香的氛圍。
“您好,請問梁友書老師在嗎?”周瞳看過馬明宇教授那篇文章,責編正是一位叫作梁友書的編輯。他來之前也查過這位梁友書,早知道他在馬明宇教授出事後,就辭職離開了雜誌社,下落不明。
“梁老師,他已經不在這裏了。”女編輯皮膚有些蒼白,身形瘦弱,戴著眼鏡,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難怪了,上個月我投了篇手寫稿給梁老師,一直沒見他回複,路過這裏,所以進來問問。”
“是嗎?他走的時候,也沒交代過,你叫什麼名字?文章題目是什麼?”女編輯扶扶眼鏡,站起身來,走到一摞稿件旁邊。
“周瞳,題目是《論曆史研究與現代社會轉型》……”周瞳沒有瞎掰,當年這篇文章他真寫過,也投稿過給《曆史論壇》,隻是被退稿了。
“哦,好的,你坐一下,我幫你找找。”女編輯開始在一堆稿件中翻找周瞳所說的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