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4日,一個很普通的日子,陽光明媚。

犯罪心理學講師李曉偉抱著一大堆講義走出階梯教室,抬頭見到章桐站在走廊上,便驚訝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章桐是個很特別的女人,幾乎從不在李曉偉麵前穿警服,哪怕來警官學院找他時也都是一身極為低調的便裝。

此刻的她卻警服筆挺,褲管上一絲褶皺都沒有,帽子拿在手裏,神情有些落寞。

“我今天去送一個局裏的同事,回來的時候路過這裏,就順道來找你了。”章桐一邊說著,一邊摘下了胸口的白花,“小九的車在門口等我,過會兒我還要回單位。”

李曉偉臉上剛浮現出的笑容消失了,他往走廊邊上站了站說:“是不是刑警支隊的丁然警官?我聽說了,太突然了。”

章桐的聲音有些沙啞:“心源性猝死,才41歲,還很年輕。”

“你沒事吧?別太難過了。”李曉偉關切地打量著她臉上的神情。

“我沒事,隻是剛才在告別儀式上的時候,丁然家屬那哭聲……唉,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聽哭聲。”章桐一聲長歎,眼眶中竟然有了些許淚光,“元凱酒店那個案子,刑偵大隊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抓捕的時候傷了好幾個不說,現在案子破了,丁警官卻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留下就走了,別說他的家屬,就連我們這幫同事一時半會兒也是無法接受的,更何況那孤兒寡母。”

李曉偉輕輕歎了口氣:“我認識丁警官,他是個好人。”

“你見過他?”章桐有些意外,“他可是個做事比我還低調的人。”

這時候,上課鈴聲響了起來,走廊裏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李曉偉把講義換了隻手抱著:“走吧,我們去辦公室聊聊。”章桐點點頭,兩人並肩順著走廊向前走去。

“那是前年初冬12月份,我還記得他那天來找我的時候都快下班了,外麵下了好大的雪。”李曉偉伸手推開辦公室的門,房間並不大,都不到4平方米,桌椅都是最簡單的,灰白色的牆壁沒有一點兒生氣,雖然裝修寒酸了點,但是好在安靜,位置在走廊的盡頭,窗外還有一株盛開的山櫻花樹。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丁然應該是3年前被調到刑偵大隊的。”章桐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在這個角度正好看到了辦公桌上那個夾著兩人合影的小相框,她的臉微微一紅,趕緊把目光移開。

“是的,他來找我的時候就刻意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李曉偉給章桐倒了杯水,放在她麵前後,便坐下接著說,“在這之前我都沒有機會和他認識,他說自己是從看守所的趙軍那裏打聽到了我的聯係方式,所以才來找的我。前年7月初警官學院有個通知,不是基層上來的講師都要下去鍛煉一段時間,我就在市看守所待了3個月,趙軍是那裏的管教,工作之餘我就順便幫他解決了一點小問題。”

章桐明白李曉偉所說的“小問題”是什麼,便問:“難道說丁然也是因為私人問題找的你?”

“不,”他搖搖頭,“一個案子,差不多9年前發生的,那時候丁然還在基層派出所裏,據他所說那是他第一個接警的案子。”

“你說的是不是發生在2010年9月27日市老文化宮門麵房裏的母女被害案?”章桐上身前傾,目光緊緊地盯著李曉偉。

“沒錯,就是那個案子,包括報警人在內一死兩傷,那女孩的情況有些糟糕。”李曉偉突然話鋒一轉,“你今天特地跑來找我應該也是為了這個案子吧?”

“那是一起懸案,但我很感興趣。”章桐並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丁然是怎麼跟你說的,你現在還記得嗎?”

“也沒多少有用的信息,基本上就是這個案子至今沒破,雖然他離開了基層派出所,也把它移交了,但要徹底放下不太可能,所以就想讓我幫忙看看,能不能從犯罪心理的角度來鎖定犯罪嫌疑人。”

章桐輕輕歎了口氣:“我明白,這是心結,每個幹過刑偵的人幾乎都會有。”

“他說這個案子的凶手當時來看應該歲數不大,屬於衝動型的暴力犯,法醫的驗屍報告裏都有提到,犯罪手段非常殘忍,所以丁警官很擔心這個案子拖久了,凶手會再犯案。”李曉偉輕聲說道。

“你的意思是這種案子凶手再犯的可能性非常大?”章桐問。

“是的,綁架不是為財,凶手的目的很明確。”

“那丁然有沒有跟你提到過案發現場的事?”

“說了。”李曉偉靠著椅背,十指交叉疊放在椅子扶手上,陷入了回憶中,“那地方離工業園近,周圍除了酒吧一條街和一些其他娛樂場所外,配套的居民小區還沒入住滿,所以一到晚上行人就比較少。當時報案人急著救人,想辦法去打開玻璃門的金屬鏈條鎖時,無意中觸發了門口連接著金屬鎖頭的一個小型爆炸物,據說是用炮仗改裝的,雖然過火麵積不算太大,房間內裝的噴淋頭很快就把幾處零星火勢給撲滅了,但是大門旁受到波及被炸裂的水管噴湧出大量自來水,把現場弄得一團糟,導致很多重要的證據都被損毀。據說受害者的女兒雖然撿了條命回來,腦部卻受傷嚴重,事後對當時所發生的一切毫無印象。女孩出院後沒多久就被她父親接到老家海東小縣城去休養了,風雷新村的老房子也賣了。幾年後,聽說女孩的父親因車禍去世了。為此,丁警官很自責。”

“自責?”

李曉偉點點頭:“死者的丈夫王誌山隻報過一次案,是丁然接手的,時間正好在命案發生前一周,後來聽說他女兒找到了,好像是因為母女不和,叛逆期的女孩子嘛,可以理解,王誌山也去警務站打過招呼並且撤了案。誰都不會想到一周後事件再次重演,隻是這一次王誌山沒有去報案,因為他每次在家隻待不到兩天就又走了,而這一次出事的時候,他被證實還在蘇川。沒辦法,作為供銷科長,他工作忙碌也很正常。丁然警官卻覺得如果自己在警務站接警時就能意識到這將會是一起刑事案件並且足夠重視的話,或許就能挽回一條無辜的生命。”

“這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沒有真正的犯罪預言家。”章桐微微皺眉。李曉偉聽了,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那你給了他什麼建議?”章桐問。

“等!”

“等?”她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李曉偉站起身來到窗前,看著窗外:“等凶手再次下手。”

“都已經隔了快9年了,你確定凶手還會再犯案?”章桐也站了起來,她拿過自己的警帽戴上。

“會的。”李曉偉的回答斬釘截鐵。

“動機呢?會不會是複仇?”章桐問。

“我不知道,隻能說有這個可能。”

房間裏一片寂靜。

“好吧,那我先走了,我還要回單位去。”章桐正要離開,李曉偉卻轉身叫住了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