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點,所有的證據都彙總完畢,章桐雙手抱著肩膀,看著眼前密密麻麻寫滿數據和結論的白板,皺眉陷入了沉思。
善後組連夜從6名失聯人員家屬那裏取來DNA比對樣本,全部的比對檢驗工作都是加急完成的,機器一刻都沒有停歇。目前6位死者的身份都已經得到確認,分別是1號死者,女,82歲,張桂蘭;2號死者,女,12歲,齊小雨,是張桂蘭的孫女,出事的時候她們的座位正對著爆炸中心點左側;3號死者陳強,男,47歲,同行的是4號死者,男,48歲,房國棟,兩人是機床廠的員工,去川東出差的,沒有作案動機,位置是單號座位5號座和6號座,他們身上的投射物損傷位置正好與前麵兩位死者的相反,但是傷口基本相同。照這麼推斷,5號死者裴小剛身上的傷痕也應該和3號、4號死者差不多,因為他所購買的位置是單數7號座,靠過道,可這名死者和6號死者身上傷口的位置及形成分類與前麵4位死者完全不一樣,尤其是燒傷和衝擊波傷。麵向爆炸中心一側的損傷是撕裂他身體的元凶,而與他處於相同位置的死者齊小雨相對的燒傷程度卻要小很多。
因此在失聯人員中,最有可能攜帶爆炸物的就是裴小剛和第6位死者,裴小剛是已知爆炸中心範圍內死者中下身燒傷和炸裂傷最重的人。
第6位死者,男,29歲,白宇,高中老師,他的座位是102號,在車廂尾部。他並不屬於爆炸中心的乘客,雖然可以解釋為死者在去車廂一側接水的時候不幸接觸到了車前方區域的爆炸物,但是怎麼解釋他身上的炸裂傷的嚴重性呢?尤其是他的腹部和雙手,不隻是燒傷嚴重,他的十指直接被炸斷,腹部被炸穿,雙下肢受傷的程度不亞於裴小剛。這與偶然路過被炸傷的結果完全不符合,因為後者雙手會出現本能的防護傷,而不是手掌直接給炸沒了,而且此種情況下,他的皮膚被撕裂的位置也應該是自身側麵或者是後背傷最嚴重才對,事實卻與這正好相反,他分明是迎著爆炸物而去的。
“小九,6號死者的傷是正麵近距離接觸爆炸物造成的,而且他的雙手應該是下垂前傾的位置,你看他的雙上肢前端的傷,這隻有在正麵近距離接觸爆炸物的前提下才能形成。”章桐伸手指著白板上的模擬圖,“至於成因,我覺得造成這種傷口的話,隻有一個動作才有可能。”
“姐,你的意思是直接撲上去抱住?”小九恍然大悟,他伸出雙手比畫了一下,“我跟小曲在車上用激光標尺恢複爆炸物衝擊波所經過區域的時候,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開水間這個位置極有可能會造成衝擊波的轉向,但是就有那麼十幾厘米的距離對不上號,我那時候還認為是凶手提著爆炸物引爆,那其中一個手掌被炸飛是可以理解,因為離爆炸物太近,但17個死者中有兩具屍體的身上同時發生這樣的狀況,那就稀奇了。”
“而且兩具屍體身上的炸裂傷和燒傷的狀況是相類似的。”章桐轉身看著他,“圖偵組那邊怎麼說?查到爆炸物是怎麼上的火車嗎?5號和6號死者,兩位誰最可疑?爆炸物必定是其中一人帶上去的。”
“哦,我差點忘了,那段視頻我拷貝過來了。”小九摸出手機劃拉了兩下,然後投影到了房間牆上掛著的顯示器屏幕上。
一段視頻是候車室裏,熙熙攘攘的人群。
“姐,注意看,第3秒開始,開水間邊上出現的這個背著牛仔雙肩包,戴著棒球帽,正抬頭看車站列車車次顯示屏的就是6號死者白宇,5號死者裴小剛出現在第22秒的時候,穿一件深色衣服,提著個小行李箱,在8號座位上坐著,正在低頭看手機。”小九說。
“兩人身高、體形都差不多嘛,都在1.7到1.75米。進火車站都要刷身份證和過安檢,小九,他們是怎麼把爆炸物帶進站的?”
小九聽了,臉上露出了苦笑:“姐,你可別太天真了,大部分海川火車站和附近地鐵站等公共場合安檢下班的時間都是淩晨0點,上班時間是早上6點,而這趟車的發車時間是0點32分,也就是說,隻要過了0點,進入站台的行李過安檢都隻是走走形式而已。以前都沒有出過事,再加上這是一趟普通的K字頭列車,不是高速動車,工作人員自然就懈怠了。”
章桐一時語塞,許久,目光中充滿了詫異:“難不成這兩人都是0點過後進的站?”
“是的。”
章桐竟然生平頭一回有了罵人的衝動,她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去向童小川彙報吧,這是件性質非常惡劣的命案,並且我們現在有了兩個潛在的嫌疑人。”
童小川是在電話裏得知李曉偉把王佳安排進了第三醫院住院的,他急著和王佳談談,便和鄒強一起開車趕了過去。剛下車,李曉偉便迎麵走了過來。
“人呢?”童小川看看李曉偉身後。
“急診病房302床。”李曉偉伸手朝身後的大樓指了指,“其實也沒什麼大礙,就是低血糖和營養不良,剛才護士在給她做檢查的時候,還發現她的肝髒有衰竭的跡象。”
兩人並肩朝醫院大樓內走去。
“肝衰竭?怎麼造成的?”童小川問。
“做了血檢,確定是酗酒和濫用藥物的原因,止痛類藥物成癮。”李曉偉一聲長歎,“我本以為她隻是因為丈夫的去世而情緒波動,結果還查出這麼一堆毛病。看來她還沒走出原來的陰影。”
童小川停下了腳步:“大哥,有話直說,我現在壓力可比你大,就差沒把自己變成個猴兒了。”
李曉偉笑不出來:“抱歉抱歉,職業習慣。這個王佳就是丁然9年前接手的那起案子裏的幸存者。”
“你確定?”童小川臉色變了。
“剛才幫她辦理登記入院手續的時候,我看了她的身份證上的相片,和丁然警官曾經給過我的戶籍相片複印件上的模樣差不多,畢竟才過去9年,一個人的外貌變化不會太大。還有啊,”李曉偉又伸手指了指童小川的脖子,“我們心理學上有一個名詞,叫主觀回避行為,簡單來說,就是對個人主觀上極端厭惡或者恐懼的某個身體部位、某個人、某件事,進行主動的行動方向上的回避,這麼做是因為要隔離的那部分會給自我個體本身帶來非常不好的感覺。而女人在自己的脖子上綁絲巾,還是繞一圈打一個結,再繞一圈又打一個結,時間久了會讓人呼吸困難不說,看上去更像怕人看見自己有脖子一樣。要知道這種行為我隻在未成年的孩子身上見過,一般發生在7歲以下,是一種自我保護欲望的衍生,隻有在受了刺激後才會這麼做,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