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打破了她的沉思,章桐拿起手機,順便掃了一眼書桌上的鬧鍾說:“童隊,都快10點了,找我有事嗎?”
“我想我們能夠確定那兩個死者的具體身份了。”電話那頭的童小川顯得有些焦急,“你方便的話來趟局裏吧,我在辦公室等你,因為辨認工作上還需要你做一些鑒定,來進行進一步的確認。”
“我這就來。”章桐掛斷電話,迅速抓起門後掛著的厚厚的防寒服,拿起挎包,推開門走了出去。
今天運氣還可以,至少小區門外等客的出租車沒有因為寒潮來襲而跑得無影無蹤。
在這之前,章桐總覺得這個世界是公平的,人與人之間沒有什麼差別,唯一不同的,隻是每個人在這一輩子中所選擇的人生軌跡罷了。
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年輕女孩,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精心打理過的披肩長發染了時下最流行的棕紅色,高挑的身材比章桐足足高出了一頭,下身穿著一條修長的黑色鉛筆褲,腳上蹬著一雙高跟過膝黑色長筒皮靴。年輕女孩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滾落,把原先精心化好的妝容抹得一塌糊塗,她滿身撲鼻的香味幾乎蓋過了存屍房裏本來充盈著的來蘇水的味道。這樣一來,弄得章桐反而有些不習慣了,她吸了吸鼻子,雙手插在工作服外套裏不知所措,但出於禮貌,章桐並沒有出聲阻止年輕女孩痛哭。
“好了好了,別哭了,光哭有什麼用?”童小川顯然沒耐心等女孩哭完,伸手從兜裏拽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後,用力塞進了年輕女孩的手中,“都哭了一個多鍾頭了,哭能解決問題嗎?時間不等人,你再哭,凶手早就跑了!”
一聽這話,年輕女孩頓時止住了哭聲,用“熊貓眼”瞅著章桐,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你……你能讓我再看看她們嗎?”
章桐心裏一動,她終於察覺出了異樣,剛才由於麵前這個打扮時髦的女孩總是不停地哭,弄得都沒有工夫去辨認女孩的聲線。現在,這沙啞的聲音,分明就是由較寬的聲帶所發出的男人的聲音。盡管年輕女孩刻意把講話的聲音變得低柔,但是仍然掩蓋不了男性聲帶所具有的獨特音質。她的目光順著對方的頜骨向下看去,心中頓時有了答案。
“你還沒有做聲帶手術對嗎?”章桐突然問道。
年輕“女孩”一愣,目光中閃過一絲驚慌。
“盡管你的喉結並不是很明顯,但是我注意看了你的甲狀軟骨,明顯向前突出,前後直徑依舊很大,所以我才會這麼問,你的變性手術應該還沒有完全做完。要想創造出一個完美的女性聲帶的話,就必須徹底改造你的喉部聲帶結構。”章桐微微一笑,“你別緊張,我可以這麼說,要麼,是你的主治醫生忽略了,要麼,就是你還處在治療的過程中。我沒有說錯吧?”
年輕“女孩”點點頭,說:“真沒有想到,我這麼費盡心思,還是會被人看出來。沒錯,我的手術要到明年1月份才正式結束,目前為止我還差兩期手術。”
童小川向章桐投來了讚賞的目光,小聲嘀咕:“還是你厲害,我都沒看出他是男兒身,那聲音我還以為是感冒引起的呢。”
章桐把確認報告遞給了麵前的年輕“女孩”:“你簽字吧,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去看(屍體)了。對了,死者的直係親屬呢,和你一起來了沒有?”
年輕“女孩”一邊在確認報告上潦草地簽上自己的名字,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我們都沒有親屬,自從我們打算做那個手術開始,就不再有家人了。彼此之間都隻是互相幫助而已。”
“‘取暖’,對嗎?”童小川若有所思地問道。
年輕“女孩”點點頭,伸手把圓珠筆和報告遞還給了章桐:“沒錯,是‘取暖’,這是我們群裏特有的詞。我們這些被老天爺遺忘的孩子就把互相之間的關愛叫作‘取暖’。對了,警官,你是怎麼知道這兩個字的?難道你……”說著,他尷尬地伸手指了指童小川,麵露征詢的神情。
童小川趕緊從椅子上站起身:“我不是,別搞錯。快走吧,我們等一下還要去做個口供。”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頭對章桐說:“等會兒餐廳見吧,我有事想和你談談。”
章桐點頭,算是默許了。
童小川口中所說的餐廳其實就是警局的大食堂,隻不過是換了一個比較文雅的稱呼而已。由於三班倒,大食堂裏加了一頓夜宵的供應,至於吃什麼,大家都不會過多地去計較,匆匆忙忙來,胡亂塞飽了肚子,往往還沒有品出什麼味道,就被手機鈴聲給催著回去工作了。
警察的手機是24小時不準關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