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八個(1 / 3)

雙龍峪分局的法醫解剖室既狹窄又悶熱,房間裏充斥著消毒水和腐敗空氣的味道,儼然就是一個不通風的儲藏室。

“你們法醫辭職才三天?”章桐問,“我怎麼感覺就像是走了一個世紀。”

方明點點頭,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笑容:“沒辦法,條件實在是太差了。”

“不過能在這種環境下工作,也實在是難為他了。”章桐輕輕歎了口氣,彎腰從隨身帶來的工具箱裏拿出一件一次性分體解剖服麻利地穿上。

“章法醫,你把單位工具都帶來了?”方明伸手指了指打開的鋁合金工具箱。箱子有些陳舊,除了一次性耗材以外,解剖工具顯然也已經使用過很多年,就連刀柄上的花紋都快被磨平了。

“不,這箱子裏的東西以前是屬於我父親的,這次來雙龍峪,我不能動用單位裏的公用物品,那是違反工作程序的。”今天早上臨上車的時候,章桐除了必備的行李以外別的都沒帶,唯獨帶上了父親章鵬曾經使用過的這個銀灰色的鋁合金小工具箱,夾層裏還有他的名字和曾經使用過的警號。當年父親去世後,單位便把這個小工具箱和裏麵剩餘的耗材一並轉贈給了她留作紀念。

“你今天就是幫我做記錄,不用動手,我說什麼你做什麼,明白嗎?”章桐戴上了口罩,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頭發塞進了帽子裏,確保沒有露在外麵。

方明點點頭:“好的,章法醫。”

房間裏隻有一張解剖台,章桐示意方明先幫她把那具被撞身亡的環衛工屍體搬了上來,屍檢過程非常順利,死因也與車禍高速撞擊所導致的失血性休克合並創傷性休克相吻合。

但是當第二具女屍搬上來的時候,章桐注意到方明的神情有些異樣,站著發呆,好幾次都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

“怎麼了?”章桐的心微微一動,“你認識她?”

方明也不隱瞞,聲音沙啞,眼眶有些發紅:“她是我警校同學的妹妹,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畢業後被分配到交警隊了,叫李敏,才22歲。真對不起,章法醫,我有些失態了,剛才在現場的時候,我就認出她來了。”

章桐呆了呆,輕輕歎了口氣:“你休息下吧,下麵的事兒我自己來做。”

方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謝謝你,章法醫,我出去抽根煙,我就在外麵,不會走遠,有問題隨時叫我。”說著,他便脫下解剖服,緩步走出了解剖室。

章桐按下了錄音鍵開始口述:“2020年11月7日,時間上午9點13分,地點雙龍峪分局解剖室,現在開始2號女死者的屍檢……”

章桐的聲音在貼滿瓷磚的解剖室裏輕聲回蕩著,伴隨著解剖刀拿起放下接觸搪瓷托盤時所發出的清脆撞擊聲。突然,她停了下來,皺眉問道:“方明,你同學的妹妹是不是患有哮喘?”

“哮喘?”方明應聲推門走了進來,滿臉的疑惑,“沒聽說過,章法醫,小敏的身體一向很好的,在學校的時候各項體能考試成績都是女生中數一數二的。每年的體檢報告她都會拿給我看,上麵也沒有見到什麼醫生的特殊備注。”

章桐一聲不吭地摘下手套丟進垃圾桶裏,然後伸手關了錄音機。

“章法醫,小敏她的死因,她……她到底出了什麼事?”方明焦急地看著章桐。

“我需要做個毒化檢驗,她的咽喉部位組織結構處有不正常的腫大,支氣管水腫,扁桃體二度肥大,心髒左冠狀管壁明顯增厚,並且伴有斑狀血塊,”說到這兒,她略微思考了下,“我以前見過與這種狀況非常類似的案例,但是現在這起還不好說,必須得等毒化報告出來。但我現在可以說一下我的懷疑,僅僅作為一個參考,最終結果還要看檢測結果。那就是她在死前兩個小時內飲用了酒精和麥角副酸二乙酰的混合物。酒精濃度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具體檢驗出來了,但是LSD殘留可以查出來。”

方明問:“LSD是什麼?”

“迷幻劑,這種藥物會使服用者血壓不正常升高,心跳加速、渾身發軟、頭暈、惡心、嘔吐,最後症狀雖然會消失,但是會對心髒冠狀管壁產生很大的損傷。而這種迷幻劑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一旦和含酒精的飲品一起服用的話,如果服用者本身有過敏史,那麼她的氣管和咽喉部位就會產生不正常的腫大。這些症狀現在在死者身上都體現出來了。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致命的過敏症狀發生之前,她就已經死了。她的死因是多器官嚴重挫裂傷合並髒器出血,外加顱腦重度撞擊導致的開放性失血休克死亡,死亡發生得太快,她沒受多大痛苦。但是導致車禍的原因如果隻是以簡單的酒後駕駛來定論的話,那是不正確的。對了,你們這裏有可以做這方麵檢驗的單位嗎?”

“有的,省城實驗室離這兒隻有100多千米,我開車快一點的話能在下午3點前趕到。”方明回答。

章桐點點頭,她重新換了副手套戴上,掀開死者身上蓋著的白布,然後用手指撩撥開她的頭發,指著左邊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說道:“她的左耳朵沒了,從創麵來看應該是被一把鋒利的刀具給齊根部割去的。”

方明臉色一變:“能確定嗎?”

“可以。而且從傷口邊緣來看,應該是死亡狀態發生的同時。隻是很奇怪,為什麼要割掉她左邊的耳朵?”章桐輕輕蓋上了白布。

方明的聲音有些顫抖:“因為她是交警隊專門處理事故勘查的電話調度員。”

這是第八個。

李曉偉習慣在聽取別人談話時做一些相關的筆記,隻要是自己認為值得記錄下來的,他都會不厭其煩地把它們逐一寫在紙上,哪怕看上去隻是一些胡亂堆砌起來的詞語。

上午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離開辦公室後,他看著筆記本,低頭陷入了沉思。八個案子,矛頭都無一例外地指向了警察,難道說這八個警察之間有著特殊的聯係?不然的話,為什麼單獨對這一特殊人群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