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個讓他真正感受到心動的女人,他曾經幻想自己從此後能夠和她默默相守。
那段日子裏,他小心翼翼地經營著這段騙來的感情,甚至一度萌發了再也不殺人的念頭。
去年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他鼓足勇氣在她的家門口等她,結果卻換來了憤怒的一巴掌。“你居然跟蹤我!”
聽了這話,他感到說不出的委屈,還差點流出了眼淚。是的,她說得沒錯,雖然認識和交往了一段時間,但是她非常謹慎,並且從來都不讓他送她回家。
她劈頭蓋臉地對他怒吼,用他最熟悉的女人的模樣:“滾,你要是敢再跟著我的話,你試試看!”
他的心在寒風中漸漸地變冷,果然啊,這個世界上的女人,骨子裏都是一模一樣的。離開的時候,他隨手把鑰匙丟進了附近的垃圾桶。
他沒有殺她,此後也沒有在她的生活中出現過,兩人就好像從未相識,隻是在偶爾經過這個特殊的岔道口時,他會想起那個單純的背影罷了。
不為什麼。
雙龍峪的夕陽猶如鮮血般殷紅,照射在分局的紅磚外牆上,遠遠看去,就好像著了火一般。
章桐坐在局長辦公室的窗口旁,全神貫注聽著方明彙報情況,時不時地偷偷看著天邊的晚霞,出神地思考著什麼。
“第一個死者,龍叔,幹了一輩子刑警,破案上百起,因為身體的原因快退休了,卻在新年前的最後一天神秘消失,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死因是鈍器數次擊打頭部導致重度顱腦損傷死亡。”
雙龍峪的郊外,河流浩浩蕩蕩,船隻來往眾多,人工堤壩隨處可見,曾經不止一次發現過溺水者的頭部被螺旋槳在水下打掉一半的案例,但龍叔的情況不一樣。章桐仔細讀過屍檢報告,知道發現屍體時,死者氣管和肺部還有少量泥沙,不排除入水時還活著,也有可能是被打暈入水,而且顱骨的創麵與螺旋槳造成的受力麵完全不同,至於說腦子的話,也曾經有人提出說是被魚蝦吞噬,畢竟屍體在水裏浸泡了一段時間,但是她注意到屍檢記錄上顱骨解剖又顯示腦組織雖然有腐敗跡象,但是斷麵整齊,並沒有被啃噬的痕跡。
可惜的是當時的法醫在死因結論中提到——不排除失足落水暈厥,最後在水下受到鈍器打擊導致重度顱腦損傷死亡。結合當時特殊的河流環境,所以案子一直沒有明確的定性方向。這一拖就是十多年。現在屍體早就已經被火化,一切都太晚了。看著批語上王亞楠的簽名以及高度懷疑要求徹查的內容,章桐的心情陷入了難言的苦澀。方明跟自己說起過這一係列案件之所以現在被並案重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王亞楠,隻是誰都不會想到她會成為其中之一。
“接下來的第二個死者是一個監獄警察,死因是酒後異物堵塞氣管引起機械性窒息死亡。據說死者在當晚下班後去親戚家喝喜酒,回家後因為家屬上夜班,於是就一個人在家睡覺,第二天早上被老婆發現的時候,身體已經僵硬了。
“屍檢報告上說,死者舌頭堵在喉嚨裏,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我們之所以決定把有關他的死亡事件暫時列入係列殺人案,因為死者生前是警察。”
“舌頭是齊根斷的對嗎?”
“是的。”
“那法醫有查看過舌頭邊緣創麵的痕跡嗎?”章桐問。
“有,他拿出來看過,斷裂麵參差不齊,不是很平整。”
“屍體有沒有明顯的搏鬥痕跡?比如說十指的指甲縫隙有沒有查看過,屍檢時應該有這道工序。”
“沒有,屍檢報告很簡單。當時死者很平靜,就像睡著了一樣,臉上沒有什麼特殊表情,我想窒息應該是在深度睡眠時產生的吧。”方明回答。
聽到這兒,章桐雙眉緊鎖:“我認為法醫判斷的死因是正確的。舌頭產生離斷傷的原因分兩種,一種是絕對不可能由自己造成的齊根離斷,這種必須借助外力;另一種是傷者在喪失意識的前提下可以自己做到,但是斷裂麵會有大部分殘餘。我曾經處理過一個案子,有個醉鬼晚上喝多了,死在街上,被人發現後就送到我那裏,死因是嘔吐物阻塞氣管導致機械性窒息,我在他的口腔和胃內容物中發現了部分斷舌,判定為他在死前因神誌不清造成,而那一刻,他的痛感神經並沒有受到損害,因為我在死者的十指指甲縫隙內發現了皮膚殘留物,經鑒定,和他脖子上的抓痕相吻合。所以說,因為劇烈疼痛,他曾經試圖把那半塊舌頭摳出來,但是因為飲酒過量,渾身無力,再加上咽喉部位舌頭上的傷口大量出血,所以,他死亡前就保持著那種抓撓自己脖子的姿勢。”
說著,她回頭看了看身邊坐著的李曉偉:“除非深度昏迷,疼痛一般都會暫時讓人清醒,剛才所講到的2號死者,我雖然沒有看到屍體,但是從方明警官的描述情況來看,舌頭的離斷傷是在死後發生的,所以,我讚成他殺結論。”
這話一出,房間裏頓時一片寂靜。
夜深了,他一個人坐在飄窗上,絲毫沒有睡意。此刻,他正全神貫注地畫著一張素描。白色的十六開素描本就架在他的腿上,他低著頭,目光溫柔而又專注,素描雖然還沒有完全成型,但是可以看得出他是非常用心地在畫畫。在他左手邊不到50厘米的距離處是個1.5米寬、2米深的熱帶魚魚缸,水聲潺潺,魚兒歡快地遊來遊去。
在雙龍峪這種地方養熱帶魚是非常少見的,再加上他本來生活就很低調,所以就更沒有多少人知道他養這種魚了。在內心深處,他早就已經把它們當作自己唯一的夥伴。
大約三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路過了雙龍峪最大的花鳥市場,本來隻是無心地逛一逛打發時間,回家的時候,他卻小心翼翼地帶回了這隻並不小的魚缸,還為此特地雇了一輛三輪車推著回家,因為無論什麼車子都放不進去,魚缸實在是太大了。
一個多月後,他又一次從物流中心神神秘秘地帶回了一個密封的大鐵箱,上麵貼滿了防水滲漏的保護條。他把箱子搬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打開箱子,忙碌了整個下午。直到最終坐下來時,窗外已經是華燈初上。他就像現在這樣,在淡黃色的燈光下細細打量著魚缸,這時候他更加確信,自己深深為之著迷的,其實就是魚缸中這些可愛的魚。
對這些特殊的魚,他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如果不算尾鰭的話,這種魚的單個個體絕對不會超過30厘米,頸部短,但是下頜骨十分堅硬,有倒刺,牙齒呈現出銳利的三角形,上下互相交錯排列,身體是卵圓形,通體是灰綠色,背部則是深墨綠色,而腹部是引人注目的鮮紅。這種魚雖然並不大,但是個性非常凶猛,當它咬住自己的獵物的時候,是絕對不會鬆口的,同時身體瘋狂扭曲,直到把一塊肉活生生地從獵物的身上咬下來才算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