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牙仙(1 / 3)

秋雨,從昨晚開始起就一直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章桐明顯感覺到了逐漸逼近的秋天的涼意,一大早,她特意給自己加了一件黑色的風衣薄外套,臨出門的時候,又順手把櫃子裏的那條灰色格子花紋薄羊絨圍巾拿了出來。章桐的身材本來就很小巧玲瓏,羊絨圍巾很大,足夠包住她的上半身。

傘很大,黑色的,舉在手裏卻一點都不感覺沉重。走進地鐵站的時候,章桐收起了傘。手機隨之響了起來。她有些手忙腳亂地從挎包裏掏出了手機,還沒等自己報出名字,對方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市體育中心發現屍體,請求支援。

掛斷電話後,章桐不由得苦笑,埋怨自己每次接調度的電話都記不住教訓,調度員根本就不會在乎你是誰,他的工作就是打通這個24小時都不會關機的電話,然後報出要出警的地點,而你隻需要回複:知道。

一切都心照不宣。

章桐來到指示牌邊,目光快速地在站名上搜索著。她還不熟悉剛通車不久的二號地鐵路線,除了單位、家裏和超市,她也沒有時間去別的地方閑逛。

市體育中心位於天目區,離這裏有8站路的距離,中間還要經過一個中轉站。章桐可不想打的過去,上班高峰期的出租車,沒有半小時是根本等不到的。

一旦出警,一分鍾的時間都耗費不起。她匆匆刷卡走過閘機口,同時打通了警局法醫處24小時值班工作人員的電話,吩咐他們馬上把車開往市體育中心案發現場。這樣一來,自己就不用再跑回單位去了。

李曉偉有點感冒了,秋天的感冒是讓人最難以忍受的。

“李醫生,這是今天的病人預約單。”護士阿美遞過來三張預約單,這樣的工作量對於心理醫生來說,有點超標。

“今天人怎麼這麼多?”李曉偉皺了皺眉,他注意到了阿美塗得鮮紅的指甲。阿美是個身材標致的女孩,外表迷人,內心玲瓏剔透,清水衙門待久了自然就學會了偷懶。

“可能是領導大發善心,終於注意到我們心理科缺獎金了吧。”阿美一邊聳聳肩,擺出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她沒必要正麵回答這個問題。在她麵前接待桌上的是一本攤開的最新的《瑞麗》雜誌,這或許才是她最在乎的東西。

李曉偉沮喪地點點頭,轉身推門進了門診室,一扭屁股把門帶上,然後跌坐在辦公椅裏。

門診室裏冷得刺骨,李曉偉重重地打了個噴嚏,他感覺自己倒黴透了。

隻是稍微靠近一點,熟悉的福爾馬林味道就撲麵而來。不奇怪,這味道陪伴了章桐十多年。有那麼一陣子,她的鼻子除了這個味道幾乎辨別不出別的氣味。有人說,這是一種真正的屬於死亡的味道。章桐緊鎖雙眉,感到說不出的困惑。眼前的這具屍體分明又是被處理過的。

屍體被放置在遊泳館的10米跳水平台上,雙手平放在胸口,現場沒有血跡,屍體的表麵呈現出一種極不正常的褐色,關節部位有些偏白,有明顯的注射防腐劑的針頭痕跡。如果不是來參加集訓的遊泳隊隊員走上10米高台的話,根本就不會有人發現這高高的跳台上麵居然會有一具屍體。

匆忙趕來的童小川並沒有看屍體,而是直接把目光投向了章桐。章桐沒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該死的!”童小川咬牙嘀咕了句。

身旁的專案內勤盧強不解地抬頭看著他:“童隊,出什麼事了?”

童小川把手揮了揮:“去調監控,我們在這裏瞎轉悠隻會白白浪費時間!”

他心裏很清楚,和發現第一具屍體時一樣,這監控根本就是個擺設,肯定什麼都不會拍到。但是除了查監控,他又能做什麼?

至於監控,體育館監控室的答複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我們的探頭隻對著遊泳池,至於10米高台那一片,因為今年沒有賽事,如今人工費用又這麼高,那一處也用不到,就沒有對已經壞掉的監控探頭進行及時修理。

“那至少這幾天遊泳館整體的探頭監控資料你們有吧?實在不行我們就大海撈針唄。”童小川不甘心地嘀咕。監控室的保安伸手指了指一邊的監控台,嘴一撇:“你們自己調,愛看多久看多久,我反正無所謂。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像素很差的。”童小川頭也不回地順手一拍盧強的肩膀:“你,給我買兩個包子來,我早上到現在什麼東西都還沒吃呢。”盧強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我就不信了,這次還會一無所獲!”童小川嘴裏嘟嘟囔囔,一屁股在監控台前坐了下來。

通往跳台的鐵質梯子因為時間久了,鏽跡斑斑,人一踩上去就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為了盡可能近距離地觀察屍體,章桐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樓梯台階上。

注意到了屍體身下有異物,她便努力向前探出身體,戴著乳膠手套的手伸進了屍體的身下摸索著。

“章法醫,你小心啊!”由於平台過於狹小,基本隻能容納一個人通過,小潘就隻能扛著照相機站在章桐身後的樓梯上。

10米平台80%的地方都是可以晃動的,如此設計就是便於跳水運動員的起跳和動作借力。章桐一點兒都不喜歡這種環境,她甚至都不敢朝下麵的泳池看去。討厭的恐高,並且程度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她不得不盡量把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麵前的屍體上。

隔著一層手套,章桐感覺到除了屍體以外還有一個冰冷而又堅硬的東西,她的心不由得一動,同時順勢用力把它拽了出來。是一把熟悉的解剖刀,表麵明顯經過精心擦拭,絲毫沒有因為在屍體身下而失去光澤。看著手中的刀,章桐一臉驚訝,她還是頭一次在案發現場看見這麼特殊的東西。

這是一把專業的法醫用的解剖刀。和一般的醫用手術刀不同,略長,也更為鋒利,在解剖刀的一邊還專門設計了一個開口,便於對付不同程度的屍體,如果不是法醫,根本看不出這些細小的差別。

因為過於意外,手中的解剖刀差點穿過鐵梯的縫隙滑落到地麵上。

“章法醫,你沒事吧?”小潘關切地問道。

“沒事,我很好。”章桐隨口答道,同時趕緊把解剖刀塞進證據袋裝好交給小潘,“來,搭把手,我們把他搬下去。”

要想在10米跳水平台上完成屍表的檢驗,章桐可不敢去冒自己連同屍體一起跌入遊泳池的風險。更何況自從上次差點被彭佳飛淹死在大海裏後,章桐到現在都無法徹底擺脫溺水的心理陰影。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有點戲劇性:身材瘦小的兩個法醫不得不撅著屁股,用特製的藍色繃帶擔架抬著,把屍體給一層層挪下鐵質簡易台階。終於到達地麵的那一刻,章桐的雙腿發軟,差點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能把屍體弄到10米跳水平台上去的人,絕對不簡單!章桐懊惱地抬頭看了一眼高高的跳水平台,衝痕跡檢驗科的同事點點頭:“你們可以上了。”

這是規矩,命案現場,法醫先行。

推著簡易輪床走出遊泳館的時候,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珠夾帶著塵土濺起很高。章桐不得不給擔架上的裹屍袋蓋上了厚厚的防雨布,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拿來專門裝證據用的牛皮紙袋子把死者的十指全都牢牢地套了起來。而自己和小潘,則被淋了個透濕。在某些特定的環境中,死人比活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