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牙仙(3 / 3)

潘威點點頭:“阿瑞家對麵有人辦喪事,準備了好幾口大鍋,灶台搭建好了沒多久,聽說鍋裏倒滿了油,準備第二天一早炸魚用。阿瑞爸爸個子不是很高,他的屍體就是在油鍋裏被人發現的。至於是誰點燃了灶台下的火,沒人知道,而後來法醫說了,阿瑞爸爸在下油鍋之前肯定還是活著的。”說到這兒,潘威的目光中充滿了興奮,“說話算話,牙仙真的是很厲害。”

“那也有可能是阿瑞爸爸喝醉酒無意中路過油鍋失足跌落致死的呢?”李曉偉的聲音小得似乎隻有他自己才能夠聽到。潘威搖搖頭:“阿瑞知道這個消息後,立刻就問警察,他爸爸的牙齒還在不在。你猜,警察怎麼說?”

“為什麼要問牙齒?”李曉偉鼻子一癢,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牙仙幫你做事的代價交換就是牙齒。這個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李醫生?”潘威神秘兮兮地笑了。

李曉偉陷入了沉默,後脊背有些發涼。

接下來的一幕更讓李曉偉感覺哭笑不得。潘威伸出左手從隨身帶著的紙袋子裏拿出了一盒檸檬蛋糕,很大方地雙手捧著放到他麵前:“李醫生,知道你喜歡吃元祖家的蛋糕,這次特地帶來給你吃的。”

看著豔麗誘人的蛋糕,李曉偉的胃裏卻一陣翻江倒海,雖然是醫生,但是聽了剛才油炸活人的故事,他哪裏還有胃口吃得下去。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吃甜食,你自己吃吧。”這一刻,李曉偉相信自己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潘威卻顯得並不很在意,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左手拿著小勺子很有耐心地一勺一勺挖著吃,嘴裏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

是不是智商高的人是左撇子的可能性也非常大?李曉偉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別的點上去,竭力不去想象活人一旦掉進滾燙的油鍋裏的樣子,盡管那隻是出自一個妄想症病人的無窮遐想。

這四十分鍾太過難熬,好不容易時間到了,送走了潘威,同時在潘威的執意要求下跟禮包也道了別後,李曉偉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活動了一下部關節,剛想通知下一個病人,細琢磨,手卻停在了半空中。潘威的話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牙仙大人……願望……牙齒都沒了……

醫生相信病人的話?李曉偉不由得啞然失笑,這怎麼可能。他的手隨之放在了叫號機上,用力摁了下去。李曉偉用窗台上的抹布擦了擦辦公桌,門外很快就傳來了下一個病人的腳步聲。

五分鍾過去了,看著新來的病人的臉,他卻懊惱地發覺自己根本就靜不下心來。下班的時候,李曉偉想和章桐聊聊這事。

傍晚,南長步行街,貓山王榴梿甜品店。

雨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天,天空灰蒙蒙的,雨水順著黑色屋頂瓦片滴答而下,在甜品店的周圍形成了一道特殊的雨簾。步行街的路麵是由青磚鋪就而成的,昏暗的路燈光映襯著不同顏色的傘麵,來往的行人走在青磚石上,鞋麵敲擊發出了好聽的節奏聲。

李曉偉心不在焉,在甜品店裏足足等了半個多小時,才終於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生怕章桐看不到自己,他趕忙站起身揮了揮手,並提高了嗓門:“章法醫,我在這兒!”章桐穿的還是早上出門時的那件黑色風衣,路上有點冷,她就把風衣領子豎了起來。

章桐掃了一眼李曉偉麵前的蛋糕碟子,裏麵除了碎屑以外已經所剩無幾,她頗感意外地問道:“你喜歡甜品?”李曉偉點點頭,有些尷尬。他今天騙了潘威,因為吃甜品也是要看心情的。

“你不介意我約你在這裏見麵吧?我知道有些人是不喜歡榴梿這股特殊的味道的。”李曉偉說,“但是嚴格意義上來說,榴梿被稱為水果之王,富含很多維生素和氨基酸,很有營養。”

章桐搖搖頭:“幹我這行的,無論哪種味道都很適應。對了,找我什麼事?”

李曉偉有些尷尬:“我是有私事拜托你幫忙。”

他趕緊把下午自己從潘威那裏聽到的事跟章桐詳細地說了一遍,最後認真地說:“在你來之前,我想過很多種方式給你講這件事,但是最終我都放棄了,我之所以選擇和你開誠布公,也不怕你笑話,我其實真的很在乎這件事。”

“那你到底在擔心什麼?”章桐不由得啞然失笑,“李醫生,難道說你認為你的病人說的是真人真事?妄想症病人的話你居然也相信?”

李曉偉一臉的無奈:“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我,我隻是請求你幫我去查一下舊案資料,看看是否真的有這麼一件事,打消我的顧慮,至少……至少不讓我做噩夢,好嗎?”李曉偉知道自己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腳,心裏卻又不願意放棄,便一臉懇求地看著章桐。

“時間跨度太大,我恐怕幫不了你。”

“別急著下結論啊,在你來之前,我可是做足了功課的!”李曉偉有些著急地翻開自己隨身帶著的平板電腦,點了幾下屏幕後,抬頭認真地說道,“應該是1970年前後發生的事,而發生地點就在本市。”

“你這麼肯定的話,為什麼要來問我?自己解決不就得了。”章桐無奈地看著李曉偉。

李曉偉卻繼續信心滿滿地說道:“我當然不相信所謂的牙仙的存在。但是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太巧合了,如果這件事是真實存在過的話,那麼這就完全符合一起命案的各種要素。雖然說孩子還小,也就10多歲,但是這個年齡的孩子見到並說出的未必就不是真實的。而且我查過,石子街這個地名是在1987年的時候才改成現在的花園裏的,以前就是一條老街。”

“那你要我做什麼?”

“作為一個非係統內人員,我查不到相關的案件資料,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去你們警局的檔案室查查看。幫幫忙。”李曉偉的口氣中帶著些許哀求,這讓章桐感到有些意外。她認真地看著李曉偉,半晌,歎了口氣:“好吧,我試試。”

李曉偉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下了,他向後靠在沙發上,雙手十指交叉,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一晚,李曉偉睡得很不踏實,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個奇怪的夢裏。

夢裏,父親高大的背影在藍色的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父親在哭,哭得雙肩顫抖,不可自抑。父親像極了一頭受傷的獅子,在舔舐自己傷口的同時,哀號這個世界的淒涼與冷酷。突然,父親聽到了李曉偉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張開嘴好像要跟他說些什麼,就在那一刻,月光照射在父親臉部的側麵,李曉偉驚恐地發現——父親的牙齒,一顆不剩……

他尖叫一聲,從地鋪上爬起,大口喘著粗氣,渾身早就已經被冷汗濕透——為什麼潘威口口聲聲說我認識牙仙?

窗外隔著一道圍牆的街上靜悄悄的,昏黃的路燈下,一輛飛行牌自行車悄無聲息地停靠在那裏已經有很長時間了,騎車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曉偉家的窗戶,許久,他咧嘴一笑,露出了慘白的牙齒:“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