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對於患有嚴重過敏性鼻炎的章桐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伸手推開單位大門的同時,章桐又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腦袋順勢撞在了玻璃門上。身邊走過的同事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一抬頭,章桐看到了檔案室的頭兒田波正迎麵向自己走來,心裏一動,便加快腳步迎了過去。她並沒有把全部情況都告訴自己的同事,隻是說想查個以前的案子,年代比較久遠,見章桐親自開口,田波二話不說立刻點頭同意。
“大約47年前的,1968年,本市崇安區石子街上發生的案子,可能被列為意外處理了。相關的屍檢資料你這邊還能找得到嗎?”走進辦公室的同時,章桐繼續試探性地問道,“我擔心時間太久,你們已經處理掉了。”
“處理?”田波是個典型的話癆,聽了這話,他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章法醫,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們了吧。別看這些都是陳年舊案,但是留著總會派上大用場的,偉大的福爾摩斯先生不就說過這麼一句話,‘每一個案子都隻不過是曆史上舊案的翻版罷了,一個好的偵探必須能夠熟悉世界上所有的案例’。”
“好吧,我收回剛才所說的話。田波,你能幫我嗎?”章桐徹底認輸。田波點點頭:“肯定的啊,章法醫親自開口,還不是小菜一碟,再說了,我正愁沒機會用一用我們的新程序呢!”
“新程序?”
田波伸手打開電腦主開關:“沒錯,上周剛開發出來,找了一個業內很厲害的合作公司。如果你早來三天的話,要想找47年前後的案件卷宗,恐怕你得翻遍整整一個屋子的檔案盒子,現在呢,”他微微一笑,眉宇間頗為得意,“最多十分鍾,就能解決問題。”
“現在做這種也能請外包嗎?”章桐有些迷糊。
田波聽了這話,聳聳肩表示很遺憾:“術業有專攻,局裏沒有這方麵的研發經費,所以呢,雖然我們不是大神,不過我們也正在向大神這個級別努力。”
半小時後,章桐拿著一份薄薄的打印資料千恩萬謝地離開了檔案室。直到她走回辦公室,還能清晰地感受到剛被打印的A4紙上的溫熱。她剛推開辦公室的門,小潘就從自己的辦公桌後麵探出了頭:“章姐,你來得正好,童隊找你,請你馬上過去。”
“遊泳館的案子?屍檢報告不是已經送過去了嗎?”章桐皺眉。
“應該是開會吧,看情形,好像發現了什麼新情況,想和你談談。”小潘繼續蹲下專心致誌地修他的電腦插座。
章桐把包隨手往椅子背後一掛,想了想,轉身走出辦公室,邊走邊大聲提醒:“我勸你趕緊把你的插座換個有保護蓋的,不然沒多久又得被耗子當晚餐吃了!”
話音未落,身後立刻傳來了劈裏啪啦辦公桌上物品滾落的聲音,伴隨著小潘惱怒的咒罵,章桐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想要在短時間內讓非專業的人徹底弄懂專業理論中深奧的環節,是一件非常讓人頭痛的事情。但是章桐再怎麼不樂意,也隻能把這種不滿的感覺放在心裏。她雙手抱著胳膊,麵無表情地看著童小川,說著那些早就已經深入骨髓卻又異常死板的理論。
血液墜積,或者叫屍斑,能夠說明很多問題。但即便是法醫,如果工作經驗不足的話,過於匆忙時也會做出誤判,會把屍斑和瘀傷混為一談,但這是極少發生的事。
屍斑是人死亡後身體的一種正常反應,人死後血液停止循環,心血管內血液因短時間重力作用而回流入遍布全身的分支小血管內,導致體表膚色發生變化。如果屍體在肌體死亡過程中始終處在一個堅硬的表麵,並且是平躺的姿勢,那接近表麵的部位會呈現出暗紅色,而相對靠上的部位則是死灰色或者青灰色。鑒於此,上吊自殺的人,屍斑就會聚集在死者的雙足部位。屍體不會撒謊,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而瘀傷的造成就不同了,表皮雖然也不會有擦傷,但是皮下組織因為外力撞擊,身體軟組織內毛細血管發生破裂,所以會導致軟組織挫傷和片狀皮下出血。
兩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最簡單的區別方法就是指壓瘀傷不會褪色,屍斑卻會。但是眼前的這位刑警隊長似乎就是搞不明白。
章桐想發火了。
“章法醫,你真的確定死者一直都是保持這種平躺的姿勢嗎?”童小川問。
章桐皺眉,對於質疑自己專業水準的問題,她一向都沒有任何好感:“我隻能說沒有繼發性屍斑表明在屍斑的形成過程中屍體被以別的姿勢移動過。我檢查出的結果證實死者就是以那種姿勢死去的,並且在足夠長的時間裏一直保持著那種平躺的姿勢。”
童小川看了看身邊站著的盧強。
“童隊,你把我叫來除了做相應的名詞解釋外,就隻是為了這個問題嗎?”章桐問。
童小川卻並沒有直接回答:“章法醫,你印象中有沒有見過這兩個死者?”
章桐一愣,脫口而出:“當然沒有,你為什麼這麼問?”
“人死後和生前的樣子是有很大的區別的,章法醫,麻煩你再想想,有沒有見過這兩個死者?”童小川似乎很不甘心,他又拿出了那兩張章桐非常熟悉的死者臉部特寫,“別急,我想會不會因為你工作太忙,所以一時想不起來,這也是有可能的。”
雖然照片中兩位死者的臉已經扭曲了,但是仍然能夠辨別出死者生前的大致長相,可是章桐腦子裏依舊是一片空白。“我不認識。”她搖搖頭。
童小川見狀,微微一笑:“沒事了,章法醫,抱歉耽誤你時間了。”
章桐走後,助手盧強忍不住合上筆記本,抬頭對童小川說道:“頭兒,我想這事兒應該是巧合,你不能鑽死胡同。”
童小川雙眉緊鎖:“我也不想這麼做的,但是這是合理性的懷疑。你看,第一個死者,李江,38歲,金融從業者,死因不明,但是死前被解剖,屍體經過了專業的處理;第二個死者鄭豪民,29歲,保險顧問,死因不明,同樣死前被解剖,屍體也經過了專業的處理。兩個案發現場看似平常,卻都經過了精心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