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夏東海家裏有獵槍?
李八鬥在別墅裏找了一圈,果然在夏東海主臥床下的一個皮箱裏找到了一支單管獵槍和一支雙管獵槍。獵槍旁邊的盒子裏,分別裝了一些鋼珠和一些子彈。
李八鬥將兩支槍都拿出來仔細看了看,發現兩支槍都磨得光亮,那支單管獵槍的槍口還有暗紅的血跡。初看之下,那血跡沾上槍口的時間並不久。李八鬥將兩支槍放回皮箱裏,提到了外麵。
梅花紅和薑初雪還在屍體周邊進行證物提取。李八鬥走過去,拿起夏東海的兩隻手觀察,發現他左手掌與手指的骨節點有很厚的繭子,這說明夏東海經常摸槍,並且進行過射擊。
薑初雪又極厭惡地剜了他一眼。李八鬥不以為意,隻是將手中的皮箱放下,吩咐道:“這裏麵有兩支槍,單管獵槍上有風幹的血跡,你們拿去化驗一下,看是人血還是動物血,到時候把結果一起報過來。”
薑初雪根本不搭理他。梅花紅過來接了句:“行,先放一邊吧。”
大案中隊隊長厲長河也趕來了。李八鬥把情況向他作了簡單彙報。
“什麼,沒有嫌疑人,隻有一匹馬?有可能是馬殺人?”厲長河聽後一張臉都差點青了,又問了一遍,“你確定自己沒有發燒?”
李八鬥點頭:“確定。”
厲長河沒說話,用右手食指點著李八鬥的頭:“你看見的未必是你看見的那樣。我不信馬能殺人,而且還是三條人命。這個案子可千萬不能出紕漏。剛才已經有省電視台的新聞記者打電話給我了!”
“什麼?”李八鬥一愣,“新聞記者打電話給您,他們怎麼知道的?”
厲長河轉了下腦袋看了看:“不知旁邊哪棟別墅裏,有戶人家的女兒正好在省電視台《法製新聞》欄目,從家裏知道了這個滅門凶案。她馬上就從省城趕回來,要跟蹤報道這個案子。”
“直接推掉不就行了,您比我清楚辦案的規矩吧?”
厲長河歎口氣說:“沒法推了。”
李八鬥不解:“為什麼?”
“省廳領導親自給局裏領導打了電話,領導的意思是這個案子有人報案,也有保安、鄰居等知情者,不可能封鎖消息,而且故意封鎖消息反而會引發不必要的謠言,所以要我們在不違反紀律原則的情況下,給那個女孩以適度的便利。我已經把你的電話號碼給她了,她到白山縣後會和你聯係,你配合好就是。”
“這……”
“這什麼,有問題嗎?”厲長河目中一道鋒芒射來。
“當然有問題,”李八鬥說,“不但有問題,而且問題還很大。您知道的,我破案喜歡自由、專注,而且我也不擅長侍候什麼記者。”
“既然你這麼為難,我回去就打報告,申請將你外調,換人偵辦。現在還有問題嗎?”厲長河問。
“好吧,薑還是老的辣,隊長您狠,我認了。”李八鬥馬上妥協。
“這不很好嘛,非要我出招!好好幹吧,年輕人,你雖然有時候架子很大,但至少懂得放下,我還是很看好你的。”厲長河哈哈一笑,轉身去了。
李八鬥站在那裏,仰天長歎。說實話,以他放蕩不羈、我行我素的性格,可以說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可他有唯一的軟肋,那就是外調。
二十年前,石筍鎮其實還隻是個村子,叫石筍村。那是一個如世外桃源般美麗的村子,四麵群山環繞,村前溪流潺潺,尤其是村後山有一奇觀。一座從地裏長出來的天然巨峰,與左右山峰皆不相連,獨立而生,形同竹筍,自下往上光禿禿的一大段,到頂上的時候,又生得奇花異草,風景綺麗。山腳之下,還有一個形如彎月的小湖,水波碧綠、青山倒影,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李八鬥的家就在湖邊。六歲那年的暑假,鄰居的王婆婆家來了一個女孩,叫吳詩佳,長得白淨漂亮,而且是城裏來的,穿得洋氣,就像小仙女一樣。但她一點也不傲氣,和村裏的小孩都能玩到一起,尤其和李八鬥玩得形影不離。她跟李八鬥講了很多城裏的新奇東西,說哪天他也去城裏了,就請他吃肯德基,請他坐海盜船,請他看電影……
從那以後,李八鬥就對城裏無比向往。暑假過後,詩佳就回城了。李八鬥就盼著下一個假期,盼著她的到來。可一個又一個寒來暑往,他再也沒有見過詩佳,他所有踮起腳的盼望都變成了失望。
直到第七個年頭,西部大開發拉開了宏大的序幕。一個開發商不知從哪裏聽說了石筍村的奇景,來村裏考察了一遍,還帶來了縣領導。沒多久,政府就決定開發石筍村,將其打造成全縣集休閑、旅遊為一體的重點城鎮。
石筍村變成了石筍鎮。石筍鎮上有了比縣城更高的高樓、電梯房及別墅。省裏還斥資數十億元,打通了群山隧道,修建了一條石筍鎮通往縣城和連接省城的高速公路。
石筍鎮到縣城原本需要兩個小時,打通隧道、修建高速公路之後,就隻需要二十幾分鍾了。縣城到省城需要四個小時,而石筍鎮到省城隻需要三個半小時。更由於石筍鎮的土地規劃足夠,縣城的很多機關單位都遷往石筍鎮,包括當時白山縣最好的中學。
李八鬥本來是個調皮搗蛋的主兒,所以成績很一般,完全不夠分數上那所中學,但他是搬遷戶,中學占了他們的地,也就給了他們名額。
沒承想,李八鬥在那所學校又見到了詩佳。詩佳看見他也很開心。但喜出望外的李八鬥總覺得,他和詩佳之間比起以前少了點什麼。
詩佳長得越發漂亮了,穿著光鮮亮麗的衣服,長發飄飄的很有氣質,學習成績也很好,引得學校男生紛紛追求。
相比之下,李八鬥有些自慚形穢。他喜歡詩佳,莫名地想和她在一起,哪怕一天沒有見到,都特別想念。但他不敢把這份想念說出來,他怕在詩佳心裏,隻當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有一次,一個男生對詩佳死纏爛打,他站出來維護她。那男生頗帶嘲笑地問他是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時,他氣不過就把那個男生打了,然後很淡定地說:“她是我妹妹,怎麼啦,有問題嗎?”
事後,詩佳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心裏很慌,不敢承認,故意很灑脫地笑道:“怎麼會呢?我一直都當你是好朋友的。”
詩佳說:“嗯,我也是。”
他暗自慶幸,幸好沒承認喜歡她,不然多難堪啊!但他心裏還是想著,以後一定要娶她,一輩子都陪在她身邊。看見別的男生圍在她身邊時,他就想揍他們,讓他們都滾遠點。
為了能和詩佳在一起,他再也不像在村校讀書時那樣吊兒郎當、遊手好閑了,他開始發憤圖強,他想考最好的學校,想有出息,想以後能配得上她。他想到那時候,再認真地對她說,其實,他已經喜歡她很久了。
然而,那句話他永遠都沒有機會對她說了。就在第二年的春天,那個陽光回暖、百花盛開的季節,詩佳這朵他心中的夢幻之花卻凋謝了。命運殘忍地帶走了她。
在那個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夜晚,詩佳上完自習後回家,在離家不足兩百米的巷子裏,被一個變態殘忍地殺害了。
李八鬥去過現場,現場的景象慘不忍睹。
那時已經有人報案了,警察還沒到,消息迅速傳開,周圍的人都跑來看熱鬧。
他站在看熱鬧的人群裏,把那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景象像刀子一般刻在了他痛苦得抽搐的心裏。
地上的人已經看不出是詩佳了,她的臉被刀子劃得稀爛,血流了滿地。白色裙子和長襪上也滿是血,但不是臉上的血,而是下體的血。
他跑過去,抱著她滿是血的身子哭,哭得撕心裂肺、旁若無人。
好長時間之後,才有警察趕到,將他拉開了,然後用一塊布將詩佳蓋上。
從那天開始,他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身上總帶著一把刀子,想找到那個殺害詩佳的變態,將他捅死。警察挨家挨戶地調查,也沒有結果。他總是在漆黑的夜裏,用刀子瘋狂地刺著地麵,發泄心中的痛苦和仇恨,而那樣隻是讓他更痛苦。
有一天,他在學校裏遇到了詩佳的閨密。兩人說起詩佳的時候,他才知道詩佳其實也喜歡他,覺得他是個有擔當的男孩子,跟他在一起很踏實、有安全感。但她覺得“喜歡”這兩個字應該男孩子先說。她一直在等他一往情深地向她告白。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她先走了,去了另一個漆黑而冰冷的世界。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案子仍未破,無人知道那個變態是誰,那些街頭巷尾七嘴八舌的人也漸漸忘記了這件事。
有一天,李八鬥站在湖邊,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想起那年夏天的事,他和詩佳並肩坐在星空下,數著根本數不清的星星,螢火蟲從眼前調皮地飛過,兩人起身去追,歡聲笑語地追了一路……
往事如風,錯過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抹了抹眼角的淚,然後就想,他必須給詩佳報仇。但他不知道那個黑夜裏的變態是誰,警察也不知道,他覺得那些警察沒用,所以他要自己當警察,自己去找!
他報考了警校,想有天能回來偵破詩佳的案子。在他即將畢業分配之時,他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白山縣公安局,最好是刑警大隊。可因為成績出眾,他被當初的一個老師,也是省內一位著名的刑偵專家,帶到了另一個市的市局,去協助一起案子的偵破。
他在案子偵破中立下了大功。那個市公安局的領導愛才心切,跟學校一商量,直接就把他的檔案調過來接收了。然後,他就一直被留在那裏無法回來。
他給領導說了很多好話,領導就是不讓走,後來定了三年之期,有案必破才會幫他調到白山縣。若是三年未到或有一樁懸案,都不會讓他走。他答應了,也做到了。領導沒有食言,放他走人。
如今他才回白山縣不到一年,因案件任務太重,詩佳的案子一直沒機會重啟,這個時候他自然怕外調了。
厲長河知道這是他的軟肋,是唯一可以讓他妥協的地方。
他本是省警校優等生,之前在市局刑警支隊,也深得領導賞識,前途無量,但他仍義無反顧地選擇回到這窮鄉僻壤之地,更能說明那個死去的女孩和那件案子在他心裏的分量。
無論過去多少年,哪怕人海茫茫、了無頭緒,就算窮其一生,他也一定要把那個變態找出來,繩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