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未證之證》(3)(3 / 3)

在場的人都不說話了。此事過於蹊蹺,誰也想不出其他可能,也沒有其他線索或證據。

李八鬥對薑初雪說:“這樣吧,你把監控中馬進入別墅前院將狗踢飛,一直到門口用前蹄敲門那段視頻截取下來,發給動物學家研究一下,馬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薑初雪點點頭,畢竟是案子的事,她還是選擇了服從。

“行了,都忙自己的去吧,抓緊點兒,這個時候哪怕丁點兒線索都可能成為我們打開缺口的關鍵,辛苦大家了。”李八鬥說。

“鬥哥放心吧,我不睡覺不吃飯,也必破此案。”魏大勇擲地有聲。

“尋找目擊證人的事呢?”李八鬥問,“有什麼發現嗎?”

魏大勇說:“這是包古負責的。”

“哦,他帶夏東海父母看監控去了,你去把他換回來,我問下情況。”李八鬥說。

魏大勇應聲而去,很快包古回來了。

包古說:“我問了半山別墅的保安,他們倒是看見了馬進別墅,當時還議論了是誰家養了馬,還知道自己回家。但因為馬走得從容不迫的,沒有危險性,他們也就沒管。另外,我也找了沿途居民詢問,好幾個人都看見了馬,但也僅限於看見,沒有別的發現。”

“這麼看來,和我們分析的一樣,那確實是一匹真正的馬?真的是馬殺人?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怪。”

李八鬥回到位置上,腦子裏一片霧蒙蒙的。案發之後,他一直在期望著得到一種答案,那看似一匹馬製造的凶案,其實是人為操控的。然而現在動物學家給出的答案,說馬不屬於攻擊性動物,不可能殺人,更不可能有條理地殺人,而目擊者又能證實,那確實是一匹馬!那麼,三條人命的慘案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那又到底是一匹什麼樣的馬?

李八鬥連著嚼了兩塊口香糖,始終想不出一種馬殺人的邏輯。他使勁搖了搖頭,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誤區,就是執著於去論證馬有意識殺人的可能性。既然動物學家都說了,馬無法主動做下目的性如此明確的滅門案,那它就隻能像是被用來行凶的刀棍一樣,是一把“凶器”,而不是“凶手”。凶手一定是人!因此,破案的重點應該放在人身上,而不是馬。

思路清楚以後,李八鬥又把案發現場及案發後這些天的一些事情仔細回想了一遍。突然,昨天經過別墅前的那個賣豬肉的男人浮現在他腦海中。當時自己還問了他的名字,叫閻鐵山,住五穀村。他在戶籍係統裏輸入了閻鐵山的名字,查看其個人信息:年齡四十,未婚,戶口地址為石筍鎮五穀村二組10號。

這個時間,閻鐵山可能在出攤。石筍鎮經過整頓後,街麵上的地攤遊商已經很少了,像閻鐵山這樣的賣肉商戶,應該在石筍鎮菜市場有固定的攤位。

石筍鎮菜市場人流如織。全鎮就隻有這一個菜市場,不管是餐館還是市民都在這裏買菜,所以特別混亂且擁擠,菜市場門口的街道都被堵得沒法通行。

這裏麵的攤位費可不便宜,而且還很難搶到位置,所以一些小商販就在外麵打遊擊,看見有城管人員來,騎著三輪車就跑,等城管人員一走,立馬又回來搶地盤。在這種長期貓捉老鼠的遊戲裏,他們已經完全地摸索出了對付城管的辦法,總結出了生存之道。

李八鬥把車停在離菜市場很遠的地方,步行過去。進入菜市場前,他用眼睛掃了一圈,外麵的小商販堆裏並沒有閻鐵山的影子。雖然他隻和閻鐵山見過一麵,但對他臉上那道極醒目的蜈蚣似的刀疤印象深刻。

菜市場的肉類區裏,一排十多個賣豬肉的攤位上掛滿了肉,老板們或在砍骨切肉,或在跟顧客討價還價,一副忙碌嘈雜的景象。但有一個攤位是空的。

李八鬥走過去,找了個賣肉的,問閻鐵山是哪個攤位。

“你說閻老三吧?”賣肉的果然指著那個空著的攤位,“那裏呢,今天好像沒來。”

“他經常不來嗎?”李八鬥問。

“沒有吧。他是我們這裏出勤率最高的了,刮風下雨,逢年過節,他也不休息,反正我來這裏三年了,就沒見他缺席過。你說人總有個生病的時候吧,生病了還能幹活嗎?可大夥兒都說,就沒見他生過病,真是一神人。奇怪,他今天居然沒來?”

“好的,謝謝了。”李八鬥愈加覺得閻鐵山有問題了,轉身就走,決定去他的家裏找他。

可走了幾步,又突然想起什麼,倒回來問:“他的真名明明是閻鐵山,你為什麼叫他閻老三呢?難道他在家裏排行老三嗎?”

賣肉的說:“大家都這麼叫他,我也就這麼叫了。具體原因,我也不是太清楚。不過據我所知,他家裏就他一個人,所以應該不是在家裏排行老三的原因。”

難道是在社會上混的人物?不過李八鬥沒有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來,而是轉而問道:“請問,你有他的電話號碼嗎?”

賣肉的搖搖頭:“他這個人很悶,不喜歡跟人說話,我來這裏三年都沒和他說過兩句話,其他人也一樣,我們所有人得空了吹牛,唯獨他不合群。他連賣肉都是一口價,不和人討價還價,你愛買不買。”

“這樣還能把生意做下去?”

“能啊,為什麼不能?他心不大,不想賺多的,一口價喊得很低,是剛好有點賺,能賣得出去的價格,所以,他的肉比我們都先賣完呢。”

“他的肉比你們都先賣完?”李八鬥皺了皺眉,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他除了在這裏賣肉,是不是還有一些大老板專門找他訂肉?”

“你幹嗎,問這些幹什麼?”賣肉的開始有些警惕。

李八鬥從身上拿出證件:“警察,做些基本了解。”

“啊?警察!你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買不買肉?不買不要妨礙我做生意。”賣肉的跟見了瘟神一樣,說完就去擺弄攤上的肉。

“現在是案情需要,你有配合我的義務,懂嗎?”

“怎麼,我又沒犯法,你還能抓我啊!你就是抓我,我也沒什麼可說的。”賣肉的理直氣壯。

李八鬥笑了笑,更加確信閻老三是在社會上混的人物了:“看來,你是怕那個閻老三。難怪他在這裏賣肉,一口價很低,不但自己少賺了錢,也讓你們賣不了高價,你們應該恨他、排擠他,可這麼多年了,他都能在這裏待得好好的。既然如此,你們應該更希望他出事才對。來吧,知道什麼都跟我說。”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別問我,你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找他,跟我沒關係,我一個賣肉的養家糊口不容易,你別給我挖坑。”賣肉的始終諱莫如深。

其他賣肉的也都看向這邊,李八鬥的目光掃過去,他們一個個又都把頭低下了。李八鬥知道他們都害怕閻老三,是沒人會說什麼了,隻好作罷。

就在李八鬥從菜市場出來的時候,迎麵進來一個戴墨鏡、著黑色襯衫的男子。他的目光本向肉攤那邊看,卻無意間瞥見了李八鬥。兩人目光交會的瞬間,男子神情微微一愣,立即就把目光移開了,然後裝作什麼事也沒有,彎下腰在菜攤上看菜。

這一瞬間的細節並未逃過李八鬥的眼睛。墨鏡男顯然認識他,可李八鬥並不認識對方。對視的時間連半秒都不到,墨鏡男的基本特征已被李八鬥像照相機一樣記錄了下來。他個子中等,體格很結實,肌肉緊繃繃的,一看就是個有身手的人。他的皮膚黝黑,臉皮坑坑窪窪,應該在野外待的時間比較多,應該參加過很多戶外活動和訓練。再看他整個人的狀態,就不像是來買菜的。

李八鬥裝作什麼都沒發現,走出了菜市場,然後又偷偷折了回來,想藏在暗處觀察墨鏡男到底想幹什麼。不想對方什麼也沒做,徑直從另一道門出去了。等李八鬥從那道門跟過去的時候,對方的影子已經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了。

李八鬥隻好先趕往閻鐵山家。那是位於山腳下的一處獨立小院,四周沒有其他人家。一條自己開出來的、沒有用水泥修繕的土路通到院前。李八鬥開著車子,跟坐海盜船一般起伏顛簸著,到院前停下。

房子是水泥板房,有些年月了。房子的牆根下荒草叢生,牆磚上長滿了青苔。院門是關著的,上了一把大鐵鎖。

李八鬥下車,從兩扇大鐵門的門縫往院子裏張望。院子的麵積挺大的,有三四百平方米。

“汪!汪!”突然,一條體形碩大的黑色狼狗往門口撲來,兩隻爪子撲在鐵門上,發出一種尖銳的聲音,把李八鬥嚇得倒退了兩步。

本來李八鬥是不怕狼狗的,在警校的時候,他和各類警犬打過交道。以他的格鬥能力,一般的犬類他也有能力製伏。剛才他被嚇到是因為他沒有想到,一個殺豬匠的院子裏會養著這麼大一條狼狗。

而且當他的車子開來時,院裏沒有任何動靜,直到他湊近門口了,狼狗才冷不丁地撲過來。說明這不是一條普通的狼狗,而是一條受過嚴格訓練的狼狗。

普通的狗隻要聽見陌生的動靜,就會立馬狂吠;而受過嚴格訓練的狗,聽見動靜之初並不會輕易發聲,隻會保持警惕,靜觀其變,直到它們能感受到那種近距離的威脅了,才會突然發起凶猛的攻擊。

一個普普通通的殺豬匠,卻養了一條狼狗,而且還是一條訓練有素的狼狗,李八鬥覺得這個閻老三越來越有意思了。16號別墅案會跟他有關嗎?

案發後,他鬼祟地出現;風雨無阻勤於出攤的他,今天卻缺席了;現在家裏也不見他。他去哪兒了?去幹什麼了?一個能將狼狗訓練得如此有素的人,可以訓練一匹馬,讓它用某種方式殺人嗎?

李八鬥也不知道能不能,但他至少能在其中找到某種關聯。他也知道,在這個世界,超出人類想象的事情是存在的,就好比那些吉尼斯世界紀錄的保持者,他們做出的每件事都是正常人無法企及的。人類,或者說是任何生命,都有可能創造奇跡。

李八鬥又湊過去透過門縫打量院子裏。狼狗仍然隔著門在狂吠,並把鐵門扒拉得嘩嘩響。屋子裏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看來是真的沒有人,要不應該出來查看究竟了。

李八鬥本來還想找人問下閻老三去了哪裏,可一看,周圍除了閻老三的房子,再也沒有第二戶人家,根本沒法問。

一直等在這裏也沒有意義,不知道閻老三會什麼時候回來,自己還得回去梳理案情,李八鬥想不如等晚上再來。

就在他駕車離開時,一個人從院裏的屋子裏慢吞吞地走了出來。他走到鐵門的門縫那裏,看著揚塵而去的警車,臉上露出了一絲陰鷙的笑。他臉上那道蜈蚣似的刀疤隨之越發扭曲,顯得醜陋不堪。

隨即,閻老三從身上摸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打通之後,那邊不緊不慢地“喂”了聲,靜待下文。

閻老三說:“這件事恐怕得暫時放一放才行。”

“為什麼?”那邊一個頗為老成的聲音問。

閻老三說:“我昨天傍晚借送肉之機去16號別墅看情況時遇見了警察,今天那個警察就找到我家裏來了。我覺得這個警察不簡單,他應該盯上我了。”

“他盯上你了?”那聲音問,“你做了什麼嗎?”

“沒做什麼,可能是我的某些細微反應被他察覺到了,所以我才說他不簡單。他的目光很犀利,而且他故意對我說別墅裏死了人,眼睛就盯著我看,想看我的反應。”

“行了,你先殺你的豬吧,我再另做安排。”說完,那邊就掛斷了電話。

閻老三轉身進屋,搬出一條血跡斑斑的板凳來。那板凳顯然不是尋常坐的板凳,足有兩米長、兩尺寬。他將板凳放在院子中間,又進屋拿出一個竹筐和一個盆子。竹筐裏裝滿了各種長的短的、砍的切的刀以及鐵鉤,上麵長年沾染的鮮血都沉積成了令人觸目驚心的暗紅。

準備好這些後,他走向關豬的地方。一打開門,裏麵馬上傳來一陣哼哼哄哄的豬叫聲。這裏麵關著好幾頭重有幾百公斤的肥豬。

閻老三的目光在幾頭肥豬身上快速掃過,然後走到其中一頭個子最大、看起來最肥的豬麵前,伸手揪著豬耳朵就往外拖。

豬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尖聲嚎叫起來,拚命用四隻蹄子蹬著地麵,想往後退。

那隻豬耳朵都要被扯掉了,閻老三也沒法將豬拉走。他輕蔑地一笑,將腰一彎,一伸手抓住了一隻豬腳,用力往上一提,豬便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閻老三就這樣將豬拖出了屋子,一直拖到那根長板凳邊上。他再抓住了豬的另一隻後腳,氣沉丹田,雙手用力,從喉嚨裏吼出一聲,竟生生地將豬給提了起來,放到了板凳上。他將盆子放到距離板凳兩尺左右,再伸手從旁邊的竹筐裏抽出一把扁長的尖刀,直接往豬的頸部捅了進去。

豬用力掙紮著,卻被閻老三單手按住完全動彈不得。那把刀被緩緩抽出,豬血如泉水外湧,落在盆裏。豬的嚎叫聲減弱,有氣無力地掙紮了幾下後,兩隻後腳蹬了蹬,終於不動了。

半個小時後,閻老三丟了幾塊骨頭給狗,開著一輛雖然破舊但看起來十分幹淨的麵包車,拉著豬肉出了門。